风掠过山脊,林昭蹲身于断岩之后,左手按住腰间短刃,右手将火药残片置于掌心。月光斜照,粉末泛出微青之色,与密探所报矿灰相近。他以指腹碾磨,触感粗粝,含硫之重远逾常矿。此前军火库中火药配比失度,必赖此物为引。
密报三日前自岭南急递而来,言深山矿脉夜有车马出入,矿工不得言,巡者持裴记腰牌。徐怀之旧部曾欲近察,未及三里即遭弩袭,仅一人断臂而归,临终以血画“三”字于地。林昭俯身,在泥中刻下三道短痕,与火药桶底“工部三十七号”并列,心已明:矿脉、军械、私账,三线同出一源。
他遣散残卫,仅携一名土人向导南行。向导姓韦,面有黥痕,少时曾入矿为役,后因顶撞监工遭逐,熟知山道暗径。二人易作采药流民,布衣褴褛,背负竹篓,内藏火折、短绳与薄刃。夜半抵山口,遥见峰峦夹峙,谷中雾气沉沉,一道窄路蜿蜒入内,两侧立有木栅,高逾丈,钉以铁刺。
“此非官矿。”韦低声,“官矿立碑记界,此地无名无籍,且栅门夜闭,巡者不着工服,反佩刀兵。”
林昭点头,伏于坡上细察。子时三刻,栅门启,一队牛车鱼贯而出,每车覆席,底漏赤褐矿渣。巡者四人一伍,轮替换岗,哨声三短一长,与军中传信制式相类。车行至半途,忽有黑衣人自林中出,验货后挥手放行,其臂缠黑巾,袖口绣“丙”字。
“丙字坊。”林昭低语。此前账本焚前,他曾默记冶炼坊编号,其中“丙字十七坊”屡现于火器原料调拨项下,原以为隶属工部,今观其私设巡队,显为裴党暗控。
韦指山腰一处裂隙:“前年暴雨崩山,裂出旧道,或可通矿后。”
林昭起身,攀藤而上。岩壁湿滑,碎石频坠,行至中途,忽闻上方人语。二人伏于凹处,见两名矿工拖桶而下,桶中盛黑水,气味刺鼻。一人叹曰:“硝池又满,再这般熬,山腹怕要炸了。”另一人急掩其口:“慎言!上月老刘多问一句,尸首都没找全。”
待人远去,林昭沿裂隙潜入。内里豁然,矿道纵横如网,壁上悬灯昏黄,矿工皆戴铁镣,动作迟缓。他避至一隅,取竹管刮取车底矿渣,色泽赤中带紫,乃高品位铁硝共生矿,最宜炼制火器所需精铁与火药。又见数辆空车停于岔道,车轴刻“十七”数字,与“丙字十七坊”吻合。
矿道深处,传来铁锤击石之声。林昭贴壁前行,见一巨洞,内设熔炉三座,炉火已熄,炉膛残留未燃尽的炭块,黑中泛青,乃特制军用焦炭。洞壁刻有计量刻度,旁书“日出三百斤,送坊不误”。他取炭块藏于袖中,正欲退,忽觉足底微震——巡更将至。
他退回裂隙,与韦会合。韦递来水囊,低语:“山下有炭行,挂‘裴记’牌,实则夜夜收矿,白日闭门。”
“可近其坊?”
“难。坊外十里即设卡,查验行人。且其坊建于河湾,三面环水,唯桥可通。”
林昭沉吟。若仅报矿脉异常,朝廷未必信之;若无物证,反落构陷之嫌。必得取样归京,方可立论。
二人绕至矿口后山,择一高岩藏身。寅时初,车队再出,押运者较前更众。林昭忽见一车矿石未覆严,露出发紫矿块,与竹管中样本无异。他取火折,于岩上划出暗记——三短一长,与哨声同。韦会意,将竹管绑于石下,待车过时滚落沟中,覆以枯叶。
未及撤离,数道火把自矿口涌出,巡者齐喝:“有贼!”
林昭知已暴露,携韦疾退。行不过百步,十余黑衣死士自林中跃出,刀光映月,封锁去路。为首者手执双钩,冷声道:“奉令清山,不留活口。”
退路已断,前为陡坡,侧有枯木堆积,下临急流。林昭瞥见坡下竹管尚在,心念电转,忽将袖中炭块掷向坡底,同时高喝:“分两人追!”
死士微怔,一人果然跃下追索。林昭趁机攀上高岩,解下腰带缠于树干,滑至另一侧。死士围至岩下,正欲攀援,忽见枯木堆中火光闪动——他早于藏身时以火折引燃枯叶,火势借风而起,顷刻蔓延,浓烟蔽道。
“他在里面!”有人喊。
林昭伏于火线之外,取矿石样本裹入油布,塞进竹管。又见一死士欲绕火而行,他拾石击其足踝,那人踉跄跌入火中,惨叫顿起。余者惊退,阵势大乱。
“走水道。”他对韦说。
二人沿溪潜行,水寒刺骨,行约三里,至一浅滩。接应之人已候于彼,乃徐怀之旧部校尉,易作樵夫。林昭将竹管交出:“送至城西老驿,交陈七,口信‘丙十七,三线合’。”
“你呢?”
“我另走一路。”
校尉欲言,林昭已沿山脊北行。天边微白,雾气未散。他于一处荒庙歇脚,取炭笔在墙刻三道短痕,与此前泥中所划呼应。又自怀中取出地图残页,乃此前自军火库带出,上有冶炼坊分布,今已无用。他划火折焚之,火舌吞没“丙字十七坊”字样,仅留灰烬飘散。
临行前,他默诵编号三遍,闭目确认无误。此号必入奏章,然不可轻出。若裴党耳目遍布,一字泄露,即前功尽弃。
庙外忽有马蹄声近。林昭熄火折,藏身梁上。数名巡骑入庙歇马,为首者下马饮水,腰间露出半块木牌,上书“丙字”二字,漆色未干。
他屏息不动。巡骑饮罢,上马而去,蹄声渐远。
林昭落地,拂去肩上灰烬,自怀中取出一小包矿渣,置于掌心。晨光初照,粉末泛出微紫光泽。他合掌,将样本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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