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棚顶的草缝滴落,在铁匣边缘积成一小洼水。林昭伸手将匣子往内侧挪了半寸,水珠便改道落在泥地上,洇开一圈深色。
他从袖中取出三张纸,铺在案上。墨迹是昨夜默写的,字句与原票据分毫不差,只是格式仿照府衙密档重新誊录,边角还用火燎出半道焦痕,像是仓促查阅后又急忙藏匿的模样。老张站在一旁,看着那几页纸被逐张收进铁匣,盖上锁扣。
“大人真要让他们看见?”老张低声问。
林昭未答,只抬手示意他靠近。两人头碰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去营外找两个亲信,装作闲谈,说大人已拿到盐商亲供,连周崶私账都抄了副本。话要传得自然,别盯得太紧。”
老张点头退下。不多时,两名随从在棚外踱步,声音忽高忽低:“……听说没?昨儿夜里大人烧了一堆废纸,全是周崶的罪证。”“嘘——小声些!巡按使节快到了,这案子怕是要报上去。”“可不嘛,周崶这回死定了。”
茶壶的盖子轻轻掀开一条缝。陈九蹲在灶边添柴,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即低头吹火,火星溅上衣角也未察觉。
午后天光阴沉,林昭坐在帐中翻阅地籍册,眉头微蹙。片刻后起身踱步,来回数次,忽然唤人取炭盆来。火苗刚起,他又挥手止住,只将一份无关紧要的屯田奏稿扔进去,盯着它卷边发黑。
“暂留一日。”他自语般说道,“等窑场那边的消息回来再定。”
话音落下,眼角余光瞥见帘缝微动。陈九提着茶壶立在外头,手背青筋突起,壶嘴还在滴水。
入夜,风雨稍歇。林昭命人撤走值夜灯油,却让两名亲卫依旧守在窝棚门口,一人抱刀假寐,另一人来回巡视。灯火虽熄,人影仍在,显得格外戒备。
子时将过,一道瘦影贴着墙根行至棚前。陈九换了一身灰布短褐,脚上草鞋沾满湿泥。他左右张望,见守卫困倦,便轻叩门框,低声道:“送夜茶。”
无人应答。他推帘而入,屋内漆黑,唯有一缕月光斜照进来,映出桌角那只铁匣。他屏息走近,手指探向锁扣——并无撬痕,钥匙也不在附近。他略一迟疑,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铁丝,插入锁孔轻轻拨动。
咔哒一声,匣盖弹开。
他急翻里面纸张,抽出最上面那页,借着微光扫了一眼,脸色骤变。正是那张所谓“盐商供单”,白纸黑字写着周崶如何勾结牙行、哄抬米价,末尾还盖着伪造的商号印鉴。他不敢多看,忙将纸塞入口中,牙齿刚咬破纸角,身后忽响脚步声。
林昭掀帐而出,手中提灯照亮陈九扭曲的脸。亲卫破门而入,两柄刀交叉架在他颈侧。
“你倒识货。”林昭把灯放在桌上,火光跳动,“专挑这份拿。”
陈九跪在地上,喉结滚动:“我……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什么?”林昭坐回椅中,语气平静,“看看我有没有真凭实据,好回去报信?还是说,你想亲手毁了它,省得麻烦?”
“我没有通敌!我是被逼的!”陈九猛地抬头,“他们抓了我娘,说我若不听话,就把她扔进井里!”
林昭冷笑:“那你这两日进出周府后巷,是谁逼你的?前年你烧毁文书的事,又是谁替你遮掩的?三年前你被贬为贱役,可曾有人求情?没有。因为你本就是他安插进来的人。”
陈九浑身一震,嘴唇颤抖。
“你不是杂役。”林昭缓缓道,“你是周崶早年收买的耳目,只因身份败露,才故意贬你下来,让我误以为你是无辜受累。如今你再犯事,不过旧罪重提。”
他拍了下手。老张进来,从陈九怀里搜出一块铜牌,递到灯下。四角刻着暗纹,中间一个“周”字,背面还有窑场编号。
“这是周府私库的通行令。”林昭指着牌面,“只有管事以上才能持有。你一个送茶的,哪来的?”
陈九低头不语,肩头微微耸动。
林昭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可以保你不死,也能救你母亲。但你要告诉我——周崶现在藏在哪?赃银运去了哪里?明日是否有人接应?”
陈九咬牙许久,终于开口:“他在西岭破庙……藏了三天了。银子分三处埋在废窖,一处在窑场北口塌窑底下,另两处在山腰岔道两边。盐商派了车队,明日午时到岭下接人,走水路出浙东。”
“为何选午时?”
“……那时巡河船换岗,空档半个时辰。”
林昭回头看向老张:“记下了?”
老张点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很快就能查清。”林昭俯视陈九,“若有一句虚言,你和你母亲,都不会再有机会。”
陈九伏地叩首,额头撞在泥板上发出闷响。
林昭转身走出窝棚。天边已有微光,雾气浮在田埂上,远处沟渠里的积水泛着灰白。他站在营地中央,听见鸡鸣第一声划破寂静。
老张跟出来,手里拿着密封好的供词和那份伪造账册。
“备马。”林昭低声说,“召集二十精锐,申时出发。”
“目标?”
“西岭破庙。”
他不再多言,只负手立于营前,目光穿过薄雾,落在远处山脊轮廓上。晨风拂过,草棚一角被吹起,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块旧木牌,上面依稀可见“窑场北口”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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