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第一百八十三天。
当第一缕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带着暖意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羞怯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刺破东方那永恒灰蓝的天幕时
聚居点最高的了望哨上,值守的队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用力揉了揉被昏暗折磨了半年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抹不断扩大的、驱散阴霾的光晕
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堵住般的怪异声响。
几秒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狂吼响彻了整个聚居点:
“太阳!!!是太阳!!!太阳出来了!!!”
这一声呐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愣住了,随即是难以置信的疯狂!
人们如同潮水般从各个房间、从隧道里涌出,不顾一切地冲向天台、冲向任何能看见天空的地方!
“在哪?!太阳在哪?!”
“老天爷!真的!真的是光!”
“太阳!是太阳啊!”
当那轮暌违已久的、虽然似乎比记忆中小了一圈也黯淡了一些的太阳,真正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
将温暖而耀眼的光芒洒向这片死寂冰冻的大地时,整个聚居点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人们哭喊着,嘶吼着,大笑着,互相拥抱
甚至有人直接跪倒在冰冷的露台上,贪婪地伸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失而复得的光明
喜极而泣的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孩子们尖叫着在阳光下奔跑,虽然虚弱,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半年!整整半年不见天日!
在永恒的黑暗和寒冷中挣扎求生!这一刻的光芒和温暖,足以让最坚强的人崩溃痛哭!
“结束了……极夜终于结束了!”
老张仰着头,任由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和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崔婶紧紧抱着小石头,娘俩哭成一团。
王会计扶着墙,看着久违的阳光,激动得浑身发抖,嘴里不住地念叨:
“好了……好了……有盼头了……”
连一向冷硬的林莫,也站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感受着那久违的、几乎有些灼烫的温度落在皮肤上
冰冷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澜。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澈。
林澈苍白的脸颊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仰着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光芒仿佛直接照进了他心底,驱散了积压半年的阴郁和沉重。
他睁开眼,看向林莫,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林莫,你看,天亮了。”
“嗯。”
林莫看着他被阳光点亮的眸子,心中一动,低声应道。
天亮了,而你还在。这比太阳更重要。
狂喜持续了一整天。人们舍不得回到室内,哪怕只是坐在阳光下发呆,都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太阳能电池板被紧急擦拭干净,贪婪地吸收着能量,蓄电池的指示灯再次亮起了饱满的绿色。
隧道里的植物似乎也在阳光下舒展得更欢快了。
希望,如同阳光般,洒满了聚居点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当太阳依旧高悬,丝毫没有落下迹象时,人们开始感到一丝不对劲。
第三天,太阳依旧毫无倦意地散发着光和热。
第四天……第五天……
“这……太阳怎么还不下山?”有人开始不安地嘀咕。
“是啊,这都几天了……一直亮着……”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种新的、诡异的不安开始取代最初的狂喜。
林澈站在天台上,看着那轮似乎被钉死在天空正中的太阳,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从废墟里找到的、残破不堪的旧时代地理科普读物。
“极昼……”他喃喃自语,脸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极夜之后……是极昼……”
大自然的平衡被打得粉碎,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第六天,天空开始发生变化。
不再是晴朗的蔚蓝,而是蒙上了一层浑浊的、令人心悸的昏黄色。
风开始变大,不再是极夜时那种刺骨的寒风,而是带着一种闷热和潮湿的、令人烦躁的阵风。
远处的天际线上,浓密的、如同厚重棉絮般的云团开始快速堆积,颜色深得发黑。
“天气……好像要变……”老张看着天边,经验让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林澈的心猛地一沉。他快速翻动着手中的残破书页,目光锁定在某一章——高纬度地区气象灾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是变天……”
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围过来的老张、林莫等人说道,“可能是……台风。”
“台风?!”老张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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