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清早,天还未亮,倒粪车吱吱嘎嘎的声响便将玉凤从睡梦中吵醒。
望着窗外一片漆黑,她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忽想起国忠还要赶早去警局,只得打了个哈欠起身穿衣。
刚走到楼下,便瞧见陆伯轩已拄着拐杖在灶披间中生煤球炉。
“阿爸!侬为啥这么早就起来了?”玉凤关切地问道。
“人老了,睡不踏实,”陆伯轩正费力地往炉门里塞点燃的柴火,“索性起来把炉子生好。”
玉凤见炉火已燃,便拎起两个马桶出门去追粪车。
初秋的清晨泛起薄雾,空气湿漉漉的,天色也渐渐亮了许多。玉凤刚清理完马桶往回走,恰看见几个身穿深色中山装的男子在保甲长的带领下走进民福里弄堂。
“玉凤,这么早啊!”保甲长热情地招呼道。
“保甲长,侬这是……”玉凤疑惑地看向他身后那几个面色肃杀的男人,直觉有些来者不善。
“这是……”保甲长刚要解释,却被其中一人厉声打断:
“屁话这么多做啥?快点带路!”
保甲长连忙噤声点头,也顾不上再同玉凤说话,径直朝杨家姆妈家走去。
玉凤心中生疑,站在原地朝那几人望去。没想到队伍末尾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侬看啥看?回自家屋里去!”
玉凤素来吃软不吃硬,见他无故呵斥,顿时心头火起:“我看啥关侬啥事体?”
“哟!侬只女人倒是不怕死?”小胡子男人转身盯向玉凤,右手摸向腰间。
“快走,跟只女人有啥搞头!”前面一个男子拉了他一把。
小胡子不甘心地指了指玉凤:“侬当心点!今天算侬运气好!”
玉凤偏不进门,站在原地要看这帮人究竟想做什么。
“砰砰砰!”保甲长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在清晨的弄堂里炸开,惹得邻里纷纷不满。有个邻居从二楼亭子间探出脑袋大骂:“寻死啊!老清老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可一看是保甲长带队,立刻缩回头没了声响。
“来啦,来啦……”杨家姆妈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这是啥人呀?这么早……”
门刚开一条缝,就被那几个男子“砰”地一声大力推开。他们一拥而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杨家姆妈,不由分说便开始里外搜查。
“乖乖!你们这是要做啥?!保甲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家姆妈急的直跺脚。
保甲长一脸无辜:“杨家姆妈,我也不晓得,只晓得他们是政府派来的人。”
杨家姆妈见保甲长也不知情,急忙拉住一个男子问道:“官老爷,这到底是出了啥事情?你们总不能一声不响就抄家,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那男子冷笑一声,“老太婆,我问侬,杨立秋是不是侬儿子?”
“是的呀!立秋怎么啦?”
“他通共!现在人已经潜逃了,我们就是奉命来抓他的!”
杨家姆妈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晓得“通共”是啥意思,慌忙问边上的保甲长:“啥是‘通共’啊?”
保甲长一听那男子的话,心知大事不妙,赶紧拉着杨家姆妈压低声音说:“通共是要杀头的!侬千万不能承认晓得立秋通共的事!”
杨家姆妈一听要杀头,不禁捶胸顿足道:“这立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要了姆妈的老命嘛!”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
玉凤本来已经要走回自家后门,忽然听见杨家姆妈的哭声,放下手中的马桶,毫不犹豫地折返过来。
“杨家姆妈,发生啥事了?”玉凤焦急地问道。
杨家姆妈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顾着哭泣。还是保甲长将玉凤拉到门外,低声告诉了她原委。
玉凤听了也是无言。通共可是大罪,立秋阿哥不是国军的人吗?怎么又变成通共了?这世道,刚赶走了日本人,这就又开始折腾起来了?
那几个男子将杨家搜了个遍,见没有任何发现,便聚在一起低声商量了几句。随后其中两人朝杨家姆妈走来——
“老太婆,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家姆妈一听这话,吓得浑身一颤,慌忙抹了把眼泪,双手作揖哀求道:“官老爷行行好……老太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别拉我去吃官司……”
“哼!”那小胡子男子厉声叱骂,“侬这死老太婆,少在这里演戏!走!”说完狠狠推了杨家姆妈一把。老太太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玉凤见状,顿时怒火中烧,高声呵斥:“你们是强盗不成?凭什么对七十多岁的老人动手动脚!”她上前就要去扶杨家姆妈,不料那小胡子认出她就是刚才弄堂里顶嘴的女人,竟不由分说照着她后腰狠狠踹了一脚!
“侬只死女人,叫侬多管闲事!叫侬嘴巴老!”他一边咒骂,一边继续用脚猛踢玉凤。
保甲长一看这还了得?这戆棺材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而且打的还是玉凤!他毫不犹豫冲上前,一把推开小胡子,用身体护住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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