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气氛渐趋凝重，屏幕上展示着SiGe HBT最新的器件性能曲线和工艺流程图。几份精细的图纸资料也同步印发，摊放在长桌中央，供与会人员随时翻阅。
梁仲恒讲解完一组实验数据后，顿了一下，将视线从屏幕移向对面的国防大学代表人员。他习惯性整理了一下袖口，静待回应。
张宏伟一直在认真记录，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专业而克制的兴奋，点头回应道：
“这正符合我们对高频性能的技术预期，尤其是在当前军用射频通信的任务环境下，高截止频率非常关键。”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国防大学这几年在系统集成和抗电磁干扰方向也有不少实践积累，尤其是多频段自适应收发模块，目前已经完成几轮原型验证。”
他语气平稳却透着自信：“如果后续能将你们这套SiGe器件工艺与我们的系统架构融合，将大大加快整体模组集成的节奏。”
姜蕴宁看了张宏伟一眼，心中不由赞叹。他果然是经验老道，说话有分寸、有重点，几句话下来，既展现了诚意，又掌握了主动——
先肯定对方技术成果，态度诚恳又专业，摆出足够的尊重；
再顺势抛出国防大学已有的系统积累，话里带话地亮出底牌，展示合作价值；
最后话锋一转，抛出合作意愿，既是邀约，也是试探。
张弛有度，滴水不漏。
她顺势翻开手边资料，补充道：
“我们在前期建模中已纳入部分典型通信系统的频段数据与动态功耗模型。如果你们能提供更精确的目标频率范围与温控窗口参数，我们可以同步优化器件结构设计，提升系统匹配效率。”
这个主动补充显然打破了以往单向对接的浅层交流。这次，很可能是正式走向协同设计模式的起点。
梁仲恒点头，略带欣慰，“很高兴听到国防大学在系统层面有这样的进展，正好可以与我们的器件工艺形成有效配合。器件与系统，终于不是各说各话了。”
张宏伟笑道：“我们的系统架构是开放性的，只要器件性能足够稳定、成本在容忍度之内，后续可以直接考虑模块级替换测试。”
他接着问梁仲恒：“射频集成电路方面，你们有没有对应军用通信频段的解决方案？”
梁仲恒答道：“我们已开发出初步的射频放大模块，具备较强的抗电磁干扰能力，符合严苛的军用通信环境要求。后续会和国防大学联合推进更高集成度的收发模块研发。”
陈俊逸补充：“测试平台也在同步建设中，能模拟多种极端环境，确保器件性能的长期稳定。”
话音落下，几人点头记录，讨论依旧热烈。
姜蕴宁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着会议资料，神色专注。
她将那张标注精密的工艺示意图缓缓摊平在桌面，目光落在几段过渡区的锗含量标注上。她轻轻皱眉——
那些多级梯度策略虽然理论上合理，但她在另一项建模仿真中也曾出现类似结构的不稳定响应。
她翻动几页，对比刚才陈俊逸提到的测试条件与应力窗口，又在会议手册里找到了一份样品截面TEM图，清晰地显示出异质结边界处略显粗糙的过渡层。
她没有立刻发言，只是用笔在纸上勾画了两个小结构，并快速写下一组公式。
此时，会议桌上其他人还在就系统适配与器件封装细节进行交流，气氛凝重而专注。
姜蕴宁沉默了许久，此刻却忽然抬起头，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瞬间打断了众人的节奏。
她语气平稳却直击要害地问道：“梁教授，我注意到你们在材料工艺节提到多级锗含量梯度控制策略，目前虽然理论层级分明，但从TEM图看，异质结界面仍存在轻微粗化现象——是否在长晶时遇到温度波动或源比漂移？你们有没有考虑引入分子束外延技术，以提升界面均匀性，降低工艺波动？”
这番话一出口，会议桌一瞬安静下来。
她语气不紧不慢，术语准确，思路清晰。
会议桌另一侧的陈俊逸微微一愣，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莫名觉得熟悉——那种语气、思考方式、甚至是提问的角度，都像极了那个曾经在线上帮他翻译、并且针对他遇到的问题提出关键建议的“焚天”。
他没有出声，只是收回目光，低头重新翻了一下最底层那份已经泛黄的通信记录，心里隐隐升起某种不确定的念头。
梁仲恒眉头一挑，立刻翻了几页资料，眼神也微微一亮：“你提得好，我们其实确实在权衡。界面平整度对高频性能影响太大，但分子束外延技术工艺复杂且成本高，我们正在评估工艺窗口能否优化以匹配军工批量要求。”
张宏伟转头看了姜蕴宁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姜蕴宁继续道：“此外，射频放大模块的线性度和功耗指标，是否有进一步提升空间？军用应用对这两项要求极为严格。”
陈俊逸接话：“这也是我们重点攻关的方向，特别是在低温环境下的表现优化。我们计划引入动态偏置调节技术以兼顾功耗和线性度。”
会议持续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气氛严谨而高效，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废话。
双方深入讨论了SiGe HBT器件的工艺细节、射频模块的性能指标及军用通信系统的应用需求。
会议的最后，双方确认了下一阶段的合作重点和时间节点，并对各自承担的技术任务达成一致。
会议结束后，里面的人陆续离开，桌面上的图纸、笔记、资料夹被逐一整理归位。
姜蕴宁落在最后。
她在收拾自己资料时，忽然注意到有一页纸露在她的资料夹底部。她下意识抽出来一看——是一份打印的聊天记录。
纸面略显发黄，打印时间标注在左上角，内容却很熟悉。她的目光落在那串ID上——
【焚天】
她呼吸一顿，指尖停在那行字体上。
那是她的论坛ID。
陈俊逸折返回来，略显匆忙地推门进来，目光在桌上一扫，看到那张纸就在桌子上，会议室内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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