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喝完水后茫然呆立,又开始无意识抠弄自己手指的彩妹子。
“造孽啊!这是我侄女,半个月前,她跟她屋里人,还有另外两家人,跑到这里面躲那些吃人的怪物。不晓得在里面撞了么子邪,触怒了窑神爷,就她一个疯疯癫癫跑了出来,其他人都没见着。
从那天起,人就痴了,话也不会讲几句,就是对水……邪门得很!干净的水还是被脏东西搞过的水,她鼻子一闻,手一碰,就晓得。脏水碰都不碰,宁愿渴死。”
彩妹子似乎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喝完水后,那双空洞的眼睛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了那刚刚露出黑黢黢缝隙的窑口深处。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上交织着恐惧和某种被吸引的恍惚。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条黑暗的缝隙,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孙伯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幽深的入口,布满皱纹的脸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闪过剧烈的动摇和惊疑。
彩妹子对水源的异常反应他是深信不疑的,此刻她指向这被封死的窑口深处……难道里面……真有解决这要命的水的法子?窑神爷的启示?
“唉……”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从孙伯胸腔里吐出,仿佛耗尽了所有坚持的力气。他缓缓放下了那杆沉重的土铳,枪管拄在地上。
“后生仔,你走前头。我跟你进去。莫乱跑,莫乱动!只能拿窑神爷‘允许’的东西!”
他盯着楚言,语气含着最后的警告,“里面……有那种东西,不止一个。你真有本事对付?”
“有。”楚言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拔出了背后的锰钢刀,刀身哑光漆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质感,“我走前面,有动静,你转身跑就是,那些东西动作慢。”
孙伯看着那把刀,又看看楚言沉稳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他转头对陈九道:“九伢子,你莫跟来了,里头凶险。”
陈九脸上浮现不安和羞愧,搓着手:“是咯是咯,我胆子小,帮不上忙,就不给孙伯和老板添乱了。”
他看了一眼楚言鼓鼓囊囊的背包,咽了口唾沫,转身慢慢走开,身影消失在断墙后。
楚言和孙伯合力搬开剩余的石块,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漆黑洞口露了出来,一股混杂着陈年尘土、霉菌和淡淡腥气的阴冷之风扑面而出。
楚言打开手电筒,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孙伯紧紧跟上,手里紧握着那杆土铳,仿佛那是最后的依靠。
疯癫的彩妹子则像一缕游魂,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深处。
孙伯边走边叹息道:
“这个陈九伢子也是个苦命人,祖祖辈辈在窑里讨生计,老实巴交,这次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变成了那种东西,留了个体弱多变的堂客在屋里,唉……”
楚言没有接茬,末世这类事情数不胜数,大家都已麻木。
他换了个话题:“孙伯,怎么镇里都见不到其他人了?”
按照末世的发展,农村乡镇不如城市人口集中,居住独立,人员分散,幸存的人口现在应该还有三成以上才对。
“镇政府组织大家躲进了旁边那个小区里,那里有围墙,安生些,我们这些老窑工,祖祖辈辈就在这里了,不想去。”孙伯答道。
楚言点了点头,这个小镇无险可守,确实难以防御丧尸的冲击。镇政府组织居民转移到有围墙大门的小区,那才是最稳妥的处置。
灾变刚发生时,通讯虽断,各级政府却还在有效运转。尤其是基层政府,组织民众抱团防御,成了幸存者能活过初期的最大依仗。
直到具有群体操控能力的二级丧尸大范围涌现,第一轮丧尸潮铺天盖地涌来,才冲垮了这些聚居的壁垒。
手电筒的光束在幽暗、曲折的窑道里晃动,照亮两侧被千年窑火熏得黝黑发亮的窑壁。
空气潮湿阴冷,脚下是厚厚的浮土和散落的碎陶片、窑砖,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孙伯跟在后面,低沉的本地口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含着追忆的沧桑。
“老辈子传下的话讲,唐朝时候,这里的窑工开窑前都要杀三牲,祭拜窑神爷哩……怕烧塌窑,怕烧不出好釉色。
那釉料,讲究得很,石头粉(石英砂)、釉果(长石)、草木灰,还要加上铜末、铁屑、钴土这些调颜色的宝贝……”
他絮叨着,既是给楚言介绍,更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因踏入禁地而惶恐的心。
手电筒光圈扫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个简陋得几乎被尘土掩埋的小土台,上面依稀可见几个破碎的粗陶碗盏痕迹,想必就是古代窑工祭窑神的所在。
再往前,地面出现几个凹陷的土坑,坑壁残留着斑斓的干涸痕迹,是早已废弃的釉料坑。
一股腐败气息传来,更为浓重。手电照过去,前方是一个黑沉沉的水洼:渗井。井水浑浊不堪,表面漂浮着油污般的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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