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的手指轻轻滑过日记本上那段崭新的、仿佛还带着异世界湿气的文字。指尖传来的触感只是普通的纸张,但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能透过这几行字,触碰到那个沉默而庞大的存在。
她将日记本合上,小心地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与那张承载着宿命的旧照片放在一处。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模糊的鸟鸣。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日常。
但靡思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胸口,闭上了眼睛。她试着在心里,用最轻柔、最清晰的声音,呼唤那个名字。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意识的深处,将自己的思念编织成一根无形的丝线,投向那片隔绝了现实与梦魇的浓雾。
“走了怎么不告诉我……”
她的呼唤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的嗔怪。像是在抱怨一个不告而别的恋人。
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阳光依旧,鸟鸣依旧。
她没有气馁,只是将那根思念的丝线,再次延伸出去,这一次,带着更加大胆的、近乎撒娇般的试探。
“……有没有想我?”
当这句无声的问询在心中落下的瞬间,某种变化,终于发生了。
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是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道光线,似乎在刹那间黯淡了一瞬,仿佛被一片无形的、巨大的阴影遮蔽。紧接着,空气中那股属于清晨的、清冽的气息里,悄然混入了一丝极淡的、却无法忽视的味道。
是铁锈和陈旧血迹混合的气味。
靡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躺着,等待着。
房间里的阴影开始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流动、汇聚。它们从墙角、从床底、从衣柜的缝隙中渗出,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在靡思床边的空地上汇集成一团浓郁的黑暗。那黑暗不断蠕动、拉伸,最终,一个高大、魁梧、令人窒息的身影,从中缓缓升起,凝聚成形。
他就像是凭空从这个房间的“背面”挤出来的一样,沉默地,降临了。
没有携带那把标志性的巨刃。他只是穿着那身沾满污迹的屠夫围裙,赤裸着强壮的上半身,静静地站在床边,像一座沉默的、从地狱中拔地而起的山峦。
那顶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头盔微微垂着,仿佛在凝视着床上那个闭着眼睛的女孩。
他来了。
靡思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几乎要将空气都挤压成固体的存在感。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眼。她像一个在和恋人赌气的孩子,用这种幼稚的方式,等待着对方的安抚。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终于动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沉重的身躯让地板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只属于怪物的手,苍白而粗糙,指关节巨大。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他庞大体型不符的小心翼翼。那只手越过被子的边缘,悬停在靡思的脸颊上方,却没有落下。
片刻之后,那只手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上。
他的指尖很粗糙,带着硬茧,但触感却是温热的。他没有握住她的手腕,只是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圈尚未完全消退的、被铁链束缚过的红痕。
那动作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只有一种近乎怜惜的、无声的抚慰。
仿佛是在为自己留下的印记,致以最沉默的歉意。
靡思的身体在那轻柔的触碰下微微一颤。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桃花眼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水润,眼尾那颗泪痣,像是凝结了一滴永远不会落下的泪。她仰视着他,看着那顶冰冷、狰狞的金属头盔,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清澈的、坦然的凝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重复着刚才心中的那个问题。
……有没有想我?
他读懂了她的眼神。
那只抚摸着她手腕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地俯下身,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靡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看着那顶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字塔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
“咚。”
一声沉闷的、轻微的声响。
那金属头盔的尖角,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金属的质感冰冷而坚硬,透过额头的皮肤,传来一股凉意。但这股凉意之下,却又仿佛能感觉到某种隔着厚重壁垒传递而来的、笨拙而滚烫的情感。
这是一个回答。
一个超越了语言的、独属于他的回答。
靡思的眼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而微微睁大,随即,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漾开一抹清浅的、带着小小得意的笑意。小小的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缓缓地、覆上了那顶抵着自己额头的、冰冷的金属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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