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影尚悬于天际,如一道未愈的伤痕刻在苍穹。
风骤止,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生生掐断,连回音都来不及逃逸。
万籁凝滞,连光都似在迟疑,不敢轻易移动分毫。
就在那心灯熄灭的原处——苏晚照心口的灯座深处,一点火星悄然复燃。
微弱,却带着不肯认命的执拗,像是一声低语,在死寂中轻轻叩问:
“我还不能停。”
她能听见它在胸腔里颤抖的声音,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在寂静中发出最后的嗡鸣。
指尖触到灯座时,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皮肤,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存,像是她自己心跳的延伸。
她猛然回首,瞳孔骤然收缩。
那悬于半空的九百盏骨灯,竟开始了诡异的逆向旋转,发出低沉的“咔咔”声,如同古老齿轮在锈蚀中强行咬合。
原本圣洁的白色灯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暗侵染,由焰心开始,一圈圈变为深邃的墨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而不可阻挡。
火焰扭曲变形,散发出阴冷的气息,拂过脸颊时竟如冰针刺肤。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盏黑焰之中,都有一缕缕凝如实质的魂烟被强行抽离——它们不再是轻盈上升的雾气,而是像被无形之手攥紧、撕扯的丝线,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哀鸣。
这些魂烟不再飘向天际,而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扯向地面,汇入那座庞大骸骨数据库张开的漆黑裂缝之中。
裂缝深处传来低频的吞咽声,如同巨兽在梦中咀嚼灵魂。
“咳……咳咳!”
身旁的沈砚猛地咳出一口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晶体,发出“噼啪”的脆响,像寒夜里结冰的露珠。
他脸色惨白如纸,用尽全力抓住苏晚照的手腕,指尖冰冷刺骨,如同死者的残肢;他的掌心却渗着冷汗,微微颤抖。
声音因剧痛而断续:“它……它在吞噬灯魂!这不是吸收灵力……这是在……复活!”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片残破而恐怖的虚影:那高悬于维度之上的议会石座,此刻已空无一人,只有崩裂的石板碎屑在虚空中无声漂浮,边缘泛着幽蓝的电光。
而在那王座曾经的位置,一道由整整九百个名字交错编织而成的“意志链”,正像一条沉睡了万古的巨龙,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虚空,却让苏晚照感到皮肤骤然收紧,仿佛有千万根细针从毛孔刺入。
“嗬嗬嗬……”
白首突然仰天发出一阵长啸,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生锈的齿轮在绝望中崩裂粉碎,震得耳膜生疼。
他站在阴影边缘,目光扫过每一盏正在黑化的骨灯,嘴角缓缓扬起一丝近乎病态的笑意,低声呢喃:“三百年了……你们终于来了。”
下一瞬,他无视了自己已经断裂的指骨,用那锋利的断口,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干瘪的胸膛。
皮肉撕裂的“嗤啦”声清晰可闻,却没有鲜血喷涌,只有灰败的死气如烟雾般逸出,带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探手进去,竟从中取出一颗早已停止跳动、凝固如金属的银色心脏——那心脏表面布满裂纹,却仍散发着微弱的脉动,如同沉眠的雷核。
他捧着那颗心脏,神情狂热而虔诚,重重地按在了整个千灯阵最核心的阵眼之上。
金属与石面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如同丧钟敲响。
“我封印自己三百年……日夜忍受枯骨之苦,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化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磨出,“这里从来就不是什么墓,它是‘我们’这些不愿死去的执念所化的神!你们点燃的每一盏灯,献上的每一个魂魄,都是供养它的养料。”
他枯瘦的手臂猛地抬起,直直指向苏晚照,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而你,苏晚照……你就是唤醒它的最后一把钥匙!”
话音落下,灯语童身前的最后一盏守护骨灯骤然熄灭——光芒如烛火被吹灭,连一丝余烬都未留下。
就在那黑暗降临的刹那,那稚嫩的声音却仿佛穿越生死界限,轻轻响起,如同耳语般贴着她的意识滑过:
“最后一问……你,愿意成为新的‘守墓人’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苏晚照的眼前炸开了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
一幕幕,一代代,那些被称为“代行者”的医盟前辈,都曾站在这里,最终跪伏于同一座模糊而伟岸的虚影之前。
他们的脸上没有反抗,没有不甘,只有一种献祭般的狂热与宿命般的坦然。
他们燃尽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只为延续这具“活墓”的意识。
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医盟”,不过是这座庞大意识体为了捕获“养料”而向外界投射的幻象;所谓的“代行者”,根本不是守护者,而是它精心筛选,用以维持自身不灭的薪柴。
苏晚照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惊恐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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