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坐在床边,手指还贴在门框上。木头粗糙,刮得指腹发痒,像在提醒她——这是真的,她还活着。
屋子里黑得彻底,油灯早灭了,冷气从墙缝钻进来,贴着脚踝往上爬。她没动,也没去点灯。刚才那股从泥水里爬出来的狠劲还在,但不能再靠蛮力了。她得想清楚下一步。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细瘦,指节分明,指甲短,有茧。不是拿手术刀的手,但也不是任人踩的手。
外头风卷着枯叶拍墙,她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轻,却刻意放慢。是丫鬟。
“二小姐真得宠啊,连宫宴请柬都送上门了。”一个声音压低了笑。
“可不是?听说这次是丽妃娘娘亲点的,专请年轻贵女,谈诗论画,赏春宴。”另一个接话,“咱们大小姐?连门槛都摸不着。”
“嘘——小声点,她刚回来,谁知道听不听得见。”
“怕什么?一个被退婚的嫡女,连太子都不要她,谁还拿她当主子?”
脚步声远了。
江知意慢慢收回手,指尖在掌心掐了一下,疼。她需要这个疼,把那些话一句句钉进脑子里。
宫宴?丽妃?年轻贵女?
她冷笑。这种宴会,从来不是赏春,是站队,是试探,是后宫权势的延伸。江知柔能进去,说明她背后有人撑腰,而且是宫里的人。
她没资格进。
但总有一天,她会站在比宫宴更高的地方。
她站起身,走到桌前,摸出那件素裙,抖了抖灰,换上。湿发拧干,随便挽了个髻,插了根木簪。动作很慢,但她没停。
她不能倒。
不能让人看见她狼狈。
她刚坐下,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裙摆扫地的声音,还有脂粉香,甜得发腻。
江知柔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没敲。
江知柔站在门口,一身桃红绣蝶裙,发间金步摇晃得厉害,手里捏着一张烫金请柬,笑得像刚摘了蜜桃。
“姐姐,听说你回来了?”她声音软,像哄小孩,“怎么不开灯?怕黑吗?”
江知意没抬头,只看着自己手。
“哎呀,你这屋子,跟冷宫似的。”江知柔走进来,裙摆一甩,直接把请柬甩在江知意脸上。
纸角擦过鼻梁,掉在膝上。
“给你看看,免得你说我炫耀。”江知柔笑盈盈,“宫宴请柬,内廷特制,金粉描边,你这辈子,见过吗?”
江知意低头看着那张请柬。金粉在微光下闪了一下,纹路是凤衔牡丹,确实是宫里才用的样式。
她没说话。
“你猜,丽妃娘娘为什么请我?”江知柔俯身,凑近她耳边,“是因为我懂诗?还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是因为我清白,不像某些人,名声烂得连马夫都嫌。”
江知意依旧没动。
她记得湖边那一幕。她反手把江知柔按进泥里,骂她夜里爬谁的床。那时候她靠的是怒气。
现在不行了。
她得忍。
“姐姐,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江知柔直起身,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不如替我去宫宴试毒?听说前年有个小姐,吃了一口点心就七窍流血,死得可难看了。”
她笑出声,“你反正没人要,死了也没人管。”
江知意终于抬头,眼神平静,像一口深井。
“你这么想去?”她声音很轻,“小心进去出不来。”
江知柔一愣。
“宫宴不是赏春。”江知意缓缓站起身,比她高半头,“是刀山。你穿这么红,不怕血溅一身?”
江知柔脸色变了。
她没料到江知意会这么说。她以为她会哭,会求,会跪着说自己也想去。
可她没有。
她站在那儿,像换了个人。
江知柔后退半步,强笑:“你吓我?你连宫门都没进过,懂什么?”
“不懂。”江知意把请柬拿起来,指尖抚过金边,“但我懂人。你背后那人,不会白白帮你。你进去了,就得还。”
江知柔脸色发白,一把抢回请柬:“你少在这装神弄鬼!你就是嫉妒!你就是恨我过得好!”
“随你怎么想。”江知意坐回床边,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我只提醒你一句——别把命,当礼物送人。”
江知柔气得发抖,甩袖就走,临出门还回头瞪她:“你等着!我进宫那天,就是你被赶去尼姑庵的日子!”
门“砰”地关上。
江知意闭了闭眼。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江知柔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任何踩她一脚的机会。
她得撑住。
夜越来越深,屋里冷得像冰窖。她缩在床角,裹着那床薄被,可湿气已经渗进来,被褥冰得贴肉。
她没炭,没人送饭,连热水都没有。
但她没睡。
她听着外头的风,数着心跳,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倒,不能病,不能死。
她得活着。
她必须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底下突然有影子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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