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的行动力惊人。不过三五日功夫,她便差人将“义诊”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在城西靠近棚户区的地方,租下了一处宽敞的院落,简单布置成临时的诊室和药房,又通过督军府的名头,从省城调拨了一批常用的药材。她还找来几个识文断字、手脚麻利的女子帮忙维持秩序、登记造册。
首次义诊定在了一个阳光和煦的上午。消息早已在贫苦民众中传开,天不亮,院落外便排起了长龙,多是面色蜡黄、衣衫褴褛的妇人,有的抱着婴孩,有的搀扶着老人,眼中既有期盼,也有疑虑。
胡老扁早早便到了义诊现场。看到这阵势,他心中既感沉重,又觉欣慰。沉重的是,竟有如此多的贫苦妇人在病痛中挣扎;欣慰的是,她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求助的地方。
苏婉清也来了,今日她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未施粉黛,少了平日的几分娇艳,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干练。她并未以督军千金的身份高高在上,而是与那些帮忙的女子一同,引导病患,安抚情绪,甚至亲自为胡老扁递上纸笔,研磨墨汁。
胡老扁看在眼里,心中对她的观感,不禁又添了几分复杂。这位豪门贵女,并非只是一时兴起的玩闹,而是真心想做些实事。
义诊开始。胡老扁端坐诊桌之后,神情专注。求诊的病症五花八门,有常见的月经不调、带下痢、崩漏,也有积年的症瘕(子宫肌瘤、卵巢囊肿等)、不孕,还有各种产后杂病、小儿疳积等。胡老扁来者不拒,望闻问切,一丝不苟。
他遇到一位产后乳汁不通、乳房胀痛如石的妇人,开出“涌泉散”(王不留行、穿山甲、通草等)加减,并辅以针灸少泽、膻中等穴通络下乳。
又遇到一位带下黄稠如脓、阴痒难忍的老妪,辨证为湿热下注,开出“止带方”(猪苓、茯苓、车前子、泽泻、茵陈、赤芍、丹皮、黄柏、栀子、牛膝)加减,并配以外洗方。
还有一位面色晄白、头晕心悸、月经量多如崩的少女,诊为气血两虚,脾不统血,开出“归脾汤”(白术、茯苓、黄芪、龙眼肉、酸枣仁、党参、木香、甘草、当归、远志)加减以益气补血,健脾养心。
每一个病例,他都详细记录,斟酌方药,耐心解释。遇到家境特别困难的,他不仅免去药费,还会自掏腰包,让学徒额外包上几副药,或塞上几个铜板。
苏婉清一直在一旁默默协助,她看着胡老扁面对形形色色的病患,始终保持着极大的耐心与仁善,那清癯的面容在忙碌中仿佛散发着温润的光。他开出的药方,她虽不能尽懂,但看他下笔如有神,君臣佐使配伍严谨,心中便莫名地安定。他偶尔抬头,与她目光相接,会微微颔首示意,那沉静的眼神让她心跳不由加快。
忙碌至午时,病患稍歇。苏婉清命人准备了简单的饭菜和茶水,与胡老扁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下用餐。
“胡先生,辛苦了。”苏婉清为他斟上一杯茶,语气真诚。
“苏小姐才辛苦。”胡老扁接过茶盏,“若非小姐善举,这些贫苦姐妹不知还要忍受多少病痛。”
苏婉清笑了笑,目光落在院角一丛开得正盛的牡丹上,花色粉白,雍容华贵,与这破旧院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生机。“这牡丹开得真好。我母亲生前最爱牡丹。”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
胡老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牡丹,不仅是观赏之花,亦是一味良药。其根皮,称为牡丹皮,性味苦辛微寒,入心、肝、肾经,有清热凉血、活血化瘀之功。常用于温毒发斑、吐血衄血、夜热早凉、无汗骨蒸、经闭痛经、痈肿疮毒等症。”
苏婉清听得入神,笑道:“想不到这娇艳的花朵,竟有如此效用。胡先生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胡老扁亦微微一笑:“让小姐见笑了。”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牡丹的淡淡馨香和草药的清苦气息。两人相对而坐,虽身份悬殊,此刻却因这共同的善举,有了一种难得的、平和亲近的氛围。
苏婉清看着胡老扁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看着他端着粗瓷茶杯的手指,修长而稳定,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愈发清晰、强烈。她忽然觉得,那些围着她转的纨绔子弟、青年军官,与他相比,都显得那么浅薄和浮躁。他的世界,是如此的深邃、笃定,充满了救死扶伤的重量与温度。
“胡先生,”苏婉清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觉得……我这样做,有意义吗?”
胡老扁放下茶杯,正视着她,目光坦诚而郑重:“悬壶济世,不分贫贱。小姐此举,活人无数,功德无量。意义,自在人心,在那些被救助者的笑容里。”
苏婉清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的肯定,对她而言,比任何人的赞美都来得珍贵。她鼓起勇气,又道:“那……若我想一直将这事做下去,胡先生可愿一直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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