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泊之上的厮杀声、爆炸声、惨叫声,如同狂暴的雷霆,持续了整整一夜,又蔓延至次日白昼。精舍的门窗紧闭,却依旧隔绝不了那令人心悸的声响。
潘金莲一夜未眠,在摇曳的烛光里,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关于守城、防火、应对大型攻城器械的零碎知识,以及对方腊军水战特点的回忆,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墨迹未干,她便唤来在门外值守的顾大嫂,请她务必尽快转交给吴用军师。
顾大嫂见她面色苍白且憔悴,却眼神坚定,不敢怠慢,拿起那叠墨迹淋漓的纸张便匆匆而去。
此后,潘金莲坐立难安。她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时而激烈,时而稍缓,心也随着这声音起伏。她想知道武松的安危,想知道战局的进展,却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中的孤岛。
晌午时分,顾大嫂回来了,身上带着硝烟和血腥气,脸上满是疲惫,却带着一丝振奋:“妹子,你写的东西,军师看了,连说有用!已让人依计调整了部分防御,尤其是针对那些怪船的法子,阮小七哥哥带人去试了,好像还真绊住了一艘!”
潘金莲心中一松,几乎虚脱。自己能帮上忙,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让她倍感慰藉。
然而,好消息并未持续太久。傍晚,前方的战报传来,形势急转直下。高俅仗着兵力绝对优势,不计伤亡,发动了潮水般的猛攻。梁山虽凭借水泊地利和将士用命,击退了数次进攻,焚毁、击沉敌船数十艘,但自身伤亡亦是不小。
更严峻的是,一支官军精锐,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成功突破了水军防线,在滩涂强行登陆,与武松率领的步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武都头他……”潘金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大嫂连忙宽慰:“放心,武二哥勇猛着呢!带着弟兄们把登陆的官军杀退了好几次!就是……就是厮杀得太狠,人都成了血人……”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声。潘金莲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队队伤员正被抬往后山临时设立的伤兵营,断臂残肢,鲜血淋漓,景象惨不忍睹。浓烈的血腥气甚至穿透了门窗,弥漫进来。
潘金莲的脸色更加苍白。她忽然站起身,对顾大嫂道:“大嫂,带我去伤兵营。”
顾大嫂一愣:“妹子,这……这外面刀剑无眼,而且你……”
“我略通些医理包扎!”潘金莲语气坚决,眼中是前所未有执着,“我不能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弟兄们……看着叔叔他们在前面拼命,我总要做些什么!”前世作为圣女,她虽不精医术,但也接触过一些战场急救和草药知识。
顾大嫂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终于点了点头:“好!俺陪你去!看哪个敢说闲话!”
伤兵营内,景象远比听闻更令人震撼。痛苦的呻吟、军医急促的指令、帮忙的妇孺压抑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安道全带着几个徒弟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额上全是汗珠。
潘金莲的出现,引起了一些轻微的骚动和异样目光。但她恍若未觉,径直走到一个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不断呻吟的年轻士卒面前,蹲下身,利落地检查伤口,用干净布条按压止血,动作虽不如安道全娴熟,却沉稳有序。她记得几种常见的止血草药,便低声向旁边帮忙的妇人询问寨中是否有储备。
起初还有人窃窃私语,但当她接连为几名伤员清理伤口、包扎止血,甚至用自己记得的土方为一名发烧的士卒降温后,那些异样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惊讶,继而转为感激。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无论她过去如何,都值得尊重。
顾大嫂也在一旁大声帮着解释、打下手,用她的大嗓门压下了些许残余的非议。
潘金莲忙碌着,汗水浸湿了鬓角,血污沾染了衣裙,她却浑然不觉。只有在处理间隙,她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喊杀声最激烈的滩涂方向,心中默默祈祷。
夜色再次降临,战斗仍在持续。伤兵营里灯火通明,潘金莲也不知忙碌了多久,只觉得手臂酸麻,腰背僵直。就在她准备为一名伤者换药时,营帐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宋万和两名亲兵搀扶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而入——正是武松!
他半边身子几乎被鲜血染透,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额角有一道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受了伤,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战意,如同黑暗中不灭的火焰。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伤员中间的潘金莲,她脸上沾着血污,发丝凌乱,却在那摇曳的灯火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坚韧的美。
四目相对,刹那间,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一股再次相见的暖流在心里面涌动着。潘金莲身体不由自主地起身,就要冲进武松的怀抱。
这个时候武松挣脱了宋万的搀扶,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一步步向她走来。他的目光扫过她沾满血污的双手,那眼神中的冰冷与审视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复杂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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