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郎中那声乌木哨吹得跟闹耗子似的,低哑难听,遁入夜色没多久,就被废墟间的风声吞没了。
等待的时光最是磨人。尤其是守着两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情况还在不断恶化的伤员。
玄真子脸上的死气又浓重了几分,那深紫的唇色几乎发黑。玉笋右臂上的冰火纹路跟活了似的,缓慢地蠕动、交锋,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轻哼。
咔哒…咔哒…咔…哒…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极有规律的、慢吞吞的木头敲击声,从远处深沉的夜色里由远及近。
那速度,慢得能让急惊风变成慢郎中。
吴郎中却像是听到了仙乐,猛地从藏身的断砖后蹦起来,踮着脚使劲张望。
只见一辆驴车,以一种老太太遛弯的悠闲速度,“晃”了过来。拉车的是一头瘦骨嶙峋、眼皮耷拉得快看不见眼珠子的老灰驴。车上拉着的,竟是一口薄皮白木棺材!棺材板上坐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驼背得厉害,像个风干的虾米,手里拿着一根破竹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棺材板,打出那“咔哒”的节奏。
驴车吱吱呀呀,晃到废墟边缘,停住。
那驼背老头——薛驼子,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又落在焦急忙慌迎上来的吴郎中脸上,嗓子里像是卡了口陈年老痰:
“咳……呸!小吴子,大半夜吹丧呢?扰了老夫与周公下棋的雅兴。”
吴郎中都快哭了:“薛爷!薛祖宗!您可算来了!再不来,这俩宝贝疙瘩可就真得用上您这口好棺材了!”他指着地上昏迷的两人,“快瞧瞧!要出人命了!”
薛驼子慢悠悠地滑下棺材板,拄着竹竿,一步三晃地走近。他先是用竹竿捅了捅玄真子的胳膊,力道不轻。
“嗯,毒入膏肓,三日断混合业火反噬,外加一股子阴寒邪气搅局……啧啧,这鸡尾酒式的死法,挺别致啊。”他点评得如同厨子尝菜。
竹竿又转向玉笋,在她那冰火交织的右臂上虚点一下,立刻嫌弃地缩回:“这啥?冰火两重天?走火入魔的新款式?啧,小姑娘家家的,玩得挺野。”
吴郎中在一旁急得直搓手:“薛爷!有法子没?尤其是这小道长,快不行了!”
薛驼子翻了个白眼,驼峰都跟着耸动了一下:“急什么?死人老夫都能从他嘴里抠出二两买路钱。去,把那口棺材撬开。”
“啊?”吴郎中一愣,“真、真用棺材啊?”
“废话!那是老夫的药柜!”
吴郎中将信将疑,跑到驴车边,费力推开棺材盖。里面没有尸首,竟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药材:有干枯扭曲的藤蔓、色彩斑斓的矿石、甚至还有几个密封的瓦罐,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
薛驼子指挥着:“左下角,对,就那个长得像黑木耳又像脚皮的那玩意儿,对,掰半块下来。再抓一把旁边那搓红毛……小心点!那红毛活着的!咬人!”
吴郎中手忙脚乱,果然被那“红毛”药材(实则是某种休眠的异虫)蹭了一下,手指瞬间肿起老高,疼得他龇牙咧嘴。
薛驼子毫不理会他的惨状,又慢吞吞地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小得可怜的紫砂药壶,看上去更像是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他蹲下身,捡了几块还算干净的碎冰(玉笋之前制造的),又撮了点干净的雪,放入小壶。
“火。”他朝吴郎中伸手。
吴郎中赶紧掏出火折子吹燃。
薛驼子却嫌弃地撇撇嘴:“凡火,污了我的药。”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对着那小火苗轻轻一弹。
噗!
火折子瞬间灭了。
吴郎中:“……”
薛驼子浑浊的老眼看向玄真子,竹竿不客气地戳了戳他胸口那片干涸的血迹:“业火反噬是吧?虽然是debuff,但好歹也是火。借个种。”
说着,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在玄真子眉心一点。
玄真子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猛地一颤,眉心处一缕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火焰一闪而逝。
薛驼子手指引着那缕微弱得可怜的业火火种,凑到小药壶底下。
嗞……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那小药壶底下竟真的悬浮起一簇小得可怜的透明火苗,慢悠悠地煅烧起来。
“……”吴郎中看得目瞪口呆。这操作,骚得简直没眼看。
薛驼子将吴郎中取来的那半块“脚皮木耳”和一把“活的红毛”扔进小壶,又自顾自从棺材药柜里摸出几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丢进去。那小壶里的液体很快沸腾,颜色变得漆黑如墨,还咕嘟咕嘟冒着紫色的泡泡,散发出一股像是臭鸡蛋混合了陈年汗脚的味道。
“好了,灌下去。”薛驼子将那小壶递给吴郎中。
吴郎中捏着鼻子,看着那壶一言难尽的汤药,又看看俊美无俦此刻却面泛死气的玄真子,实在有点下不去手:“薛爷……这、这能行吗?这味道……怕是孟婆汤都比它香点。”
“爱灌不灌。”薛驼子背着手,晃到玉笋那边,对她更感兴趣,“等他死了,正好试试老夫新研制的僵尸还魂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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