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家属院的东边,住着个特别的老人 —— 王大爷。他家的房子是家属院里最旧的一栋,墙皮有些斑驳,门口栽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个人合抱,春天一到,槐花开得满院香。王大爷总爱在槐树下摆张旧藤椅,椅面的藤条断了几根,用粗麻绳捆着勉强能用。每天清晨或傍晚,陈清清路过时,总能看见他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封家书,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封上的邮票,却迟迟不肯拆开。
陈清清第一次注意到这事儿,是刚搬来家属院的第三个星期。那天她去给李婶送缝补好的衣裳(前几天李婶加班,把磨破的工装落在她家),路过王大爷家门口时,正好看见风把信封吹开了个小角,露出里面几行字。王大爷慌忙把信封按紧,手指有些发颤 —— 陈清清忽然明白,他不是不想拆,是不识多少字,怕拆开了看不懂儿子的消息。
后来她从李婶那儿打听才知道,王大爷是退伍老兵,年轻时在边境打仗,右腿被炮弹炸伤,落下了残疾,走路得拄着根枣木拐杖。儿子王建军跟他一样,也当了兵,驻守在云南边境,一年到头回不了一次家,只能靠书信联系。“王大爷这辈子苦,” 李婶说这话时叹了口气,“老伴走得早,就一个儿子,现在连儿子的信都得等人念,怪可怜的。”
陈清清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之后每次路过王大爷家,都会多留意几眼。有时看见他拄着拐杖去打水,桶晃得厉害,她就赶紧上前帮忙;有时看见槐树下的藤椅歪了,她就顺手扶稳。王大爷每次都客气地说 “姑娘不用麻烦”,可陈清清能看见,他眼里藏着感激。
5 月 1 日劳动节那天,部队给每户家属发了半斤白糖,用透明的纸袋装着,白糖粒儿亮晶晶的。陈清清回到家,想着王大爷平时舍不得买糖,就找出家里的搪瓷小锅,舀了两勺白糖,又加了点温水,坐在煤炉边慢慢煮。糖水咕嘟咕嘟冒泡时,甜香飘满了小屋子,她找了个最干净的白瓷碗,把糖水盛出来,怕烫手,还特意用蓝布巾裹着碗沿,端着往王大爷家走。
老槐树下的藤椅空着,陈清清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拐杖 “笃笃” 的声音。推开门,看见王大爷正扶着桌子慢慢起身,手里还攥着那封熟悉的家书。“大爷,劳动节快乐,我给您送碗糖水。” 陈清清把碗轻轻放在桌上,碗底碰到桌面时发出轻响,王大爷的目光落在碗里,糖水还冒着热气,甜香钻进他的鼻子。
“姑娘你太客气了,总让你费心。” 王大爷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陈清清瞥见他手里的家书,信封边角都被摸得发毛,上面写着 “王建国(收)”,字迹是儿子王建军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大爷,这信您要是想看,我念给您听吧?”
王大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蒙尘的灯突然被点亮。他赶紧把信递过来,手指还小心地捏着信封边缘,生怕把纸弄破:“真能麻烦你吗?姑娘,我儿子上次写信说要寄照片,不知道这次信里有没有…… 我想看看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右腿因为站得久了,微微有些发抖。
陈清清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上的温度,那是王大爷攥了好几天的暖意。她轻轻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纸是部队发的稿纸,上面写满了工整的字。“爹,我在云南挺好的,您别担心。” 陈清清慢慢念着,声音放得柔,“部队上个月发了新军装,绿色的,穿在身上特别精神。我给您寄了张照片,就夹在信封里,您看看是不是比去年胖了点……”
她一边念,一边从信封里摸出照片。照片有点皱,是黑白的,上面的年轻人穿着新军装,胸前别着徽章,笑容爽朗,眉眼间跟王大爷一模一样。陈清清把照片递到王大爷手里,他伸出双手接过,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军装,像是在摸真的布料。突然,一滴眼泪落在照片上,王大爷赶紧用袖口擦了擦,可眼泪越擦越多。
“长大了,我儿子长大了。” 他哽咽着说,“跟他爷爷一个样,都是好兵。他爷爷当年也是穿这样的军装,在抗日战场上……” 话说到一半,王大爷停住了,只是反复摸着照片,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 —— 那是陈清清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从那天起,陈清清每天都会绕到王大爷家待上半个钟头。早上送乐乐去幼儿园后,她就提着热水壶过来,帮王大爷把暖瓶灌满;晚上路修源去部队训练,她就拿着报纸和笔,教王大爷写字。王大爷最想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王建国”,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握笔时像抓着根细针,写出来的 “王” 字总歪歪扭扭。
陈清清不着急,她把报纸铺在桌上,用铅笔在 “王” 字上描出轮廓,然后握着王大爷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大爷,您看,先写一横,再写两横,最后一竖,要直一点。” 王大爷跟着她的力道写,写坏了就用橡皮擦掉,再写,直到纸上的 “王建国” 三个字越来越工整。有天晚上,他突然拿着写满名字的报纸给陈清清看,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姑娘你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以后给建军写信,我就能自己签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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