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部队家属院总爱落雨,尤其是 20 日这天,雨下得格外急。天刚亮时,雨丝还只是细密地斜织着,没过半个钟头,就变成了瓢泼似的,砸在白杨树叶上 “哗啦啦” 响,溅在水泥地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陈清清撑着那把蓝布伞出门时,裤脚已经被风卷来的雨珠打湿了一小块 —— 这伞还是去年路修源从镇上买回来的,伞骨有些弯,得用手轻轻扶着才不会歪。
她原本计划去食堂买完早饭,就回家接着读《西方教育史》。前晚看到 “裴斯泰洛齐的自然教育” 那章,有些观点没太吃透,特意在小本子上画了问号,想趁着上午清静再琢磨琢磨。可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见李婶抱着孩子在台阶上急得转圈,怀里的小男孩被裹在花布棉袄里,小脸蛋憋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个缺了角的蓝色玩具车,车身上还沾着点泥。
李婶看见陈清清,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快步迎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清清啊,你可来了!你看这雨下的,我得去工厂缝军衣,七点半必须到岗,可幼儿园要八点才开门,乐乐没人带……” 她说着,怀里的乐乐往她怀里又缩了缩,小脑袋靠在李婶的肩膀上,怯生生地打量着陈清清。李婶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军绿色的工装外套领口也浸了水,看着格外狼狈。
陈清清把伞往李婶那边递了递,伞面大半都罩住了母子俩,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落了一层雨。“李婶,你别着急,” 她声音放得柔,“我今天没事,帮你带乐乐吧。你先去上班,路上小心点,下班直接来我家接就行。”
李婶愣了愣,怀里的乐乐也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陈清清。她赶紧把乐乐的小书包往陈清清手里塞,书包上挂着个小熊挂件,是去年过年时李婶给孩子缝的:“这怎么好意思啊?昨天我还听见张嫂跟人说,你是知青出身,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话说到一半,李婶就住了口,怕戳到陈清清的痛处。
陈清清却笑了,伸手轻轻摸了摸乐乐的头顶,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带着点奶香味:“没事,张嫂那话我没往心里去。乐乐看着乖,跟他待一天我还省心呢。” 她接过小书包,又把伞硬塞给李婶,“快走吧,再晚该迟到了。”
李婶攥着伞,眼眶有点红,又叮嘱了乐乐几句 “听陈阿姨的话”,才一步三回头地冲进雨里。看着李婶的身影消失在家属楼的拐角,陈清清低头看向怀里的乐乐,小家伙还在攥着玩具车,只是眼神里的怯意少了点,正偷偷打量她的蓝布衫。
回到家时,陈清清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她先把乐乐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转身去拿毛巾。“乐乐先坐着等会儿,阿姨给你擦擦脸。” 她拧干温热的毛巾,蹲在乐乐面前,小心地避开孩子的眼睛,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雨珠。乐乐没躲,只是把玩具车抱得更紧了些,小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陈清清想起在知青点的时候,老乡家的二丫也是这样怕生。那时二丫才四岁,父母忙着下地,总把她放在知青点门口。陈清清就从口袋里摸出块糖,蹲在地上跟二丫玩石子游戏,没一会儿孩子就跟她熟了。如今看着乐乐,她心里忽然软下来,转身从木箱里翻出个布娃娃 —— 那是她师范学校毕业时,班里最调皮的小柱子送的。布娃娃的裙子有点褪色,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但依旧胖乎乎的很可爱。
她把布娃娃递到乐乐面前:“乐乐,咱们玩‘老师和学生’的游戏好不好?阿姨当老师,你当学生,咱们教布娃娃认数字,怎么样?”
乐乐的眼睛亮了亮,盯着布娃娃看了几秒,慢慢伸出小手碰了碰娃娃的裙子,小声说:“好。” 这是他跟陈清清说的第一句话,声音软软的,像。
陈清清赶紧找出一张方格纸,又从抽屉里拿出路修源用剩的半截铅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个 “1”。“你看,这是‘1’,跟小木棍一样,” 她指着字,念给乐乐听,“一 ——”
乐乐跟着小声念:“一 ——” 声音有点飘,但很认真。陈清清又写了 “2”,说像小鸭子,乐乐看着纸上的字,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门牙:“小鸭子!”
就这么一来二去,乐乐渐渐放开了。他坐在陈清清旁边的小凳子上,一会儿指着纸上的数字问 “这是什么”,一会儿把玩具车放在布娃娃旁边,说 “让小车也听课”。陈清清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自己在县城教书时,班里的孩子也是这样,睁着好奇的眼睛问东问西,心里满是暖意。
快到中午时,雨还没停,陈清清打算给乐乐做鸡蛋羹 —— 早上从食堂买了新鲜鸡蛋,软嫩的鸡蛋羹孩子应该爱吃。她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刚拿出碗,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乐乐正踮着脚尖,手里拿着个小勺子,递到她面前:“阿姨,用勺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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