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阶在半空晃了晃,七道金红绳影突然绷直,像七根被拨动的琴弦,嗡鸣震得我耳膜生疼。
“火来了,路就该有人走。”盲眼老乞丐的声音混着竹杖点地的轻响,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时,看见他破布缝的灰衫下摆沾着新泥,身后跟着十几个举灯的村民——灯芯是红绳拧的,火苗映得他们脸忽明忽暗,像一群被光牵着走的影子。
我抬手拦住他,指尖刚触到他竹杖上还在冒烟的红绳,就被烫得缩回来:“这路未稳。”喉咙发紧,是三天前引火时烧的伤还没好,“第一步踩上去,魂儿能被地脉绞成渣。”
老乞丐咧嘴笑,缺了颗门牙的嘴漏风:“我瞎了三十年,摸过七十二座破庙的门槛,等的就是这束光。”他突然抬手,竹杖上的红绳“腾”地烧起来,火星子劈里啪啦落进泥地,竟开出朵极小的金红花。
那花晃了晃,飘起来,在他头顶凝成盏心灯,灯油是红绳烧剩的灰,火苗却亮得刺眼。
惊云突然低吼,雷纹从它额头窜到尾巴尖,在光阶上投出一片虚影。
我顺着那光看过去——阶梯根本不是通到天上,而是扎进地心,最底层泡在墨色的渊里,无数锁链像活物似的翻涌,链头挂着半截焦黑的骸骨,正“咔嗒咔嗒”往台阶上爬。
“这不是登仙路。”阿影的短刀“噌”地出鞘,刀尖挑开一缕缠向老乞丐的锁链虚影,“是诱饵。”她侧过脸看我,眼尾的疤被心灯照得发红,“你引了火,但不能让他当第一个饵。”
我盯着老乞丐头顶的灯。
他的影子被灯拉得老长,在光阶上晃,像要被吸进去似的。
喉咙里的火又烧起来,我摸向心口的焦木——那是娘临终前塞给我的檀木平安扣,烧了三年,只剩半块,金纹却越烧越亮。
“撕啦”一声,我扯下衣袖缠住焦木,指甲掐进木缝里,“咔”地掰成两半。
半块还攥在手里,半块塞进老乞丐掌心:“带着‘家火’走。”我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木头上,金纹“滋”地窜起细火苗,“这火不烧别人,只照你自己。你要心偏了……”
“火自灭。”老乞丐替我说完,掌心的焦木突然发烫,他却笑得更欢,“我这把老骨头,偏不了。”
惊云凑过来,前爪轻轻搭在他肩头。
雷纹闪过的瞬间,老乞丐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被水洗过的星子。
我松了口气——这小崽子的雷纹能照人心,要是他有半分邪念,早被劈成灰了。
“走了。”老乞丐用竹杖戳了戳光阶第一级。
台阶软得像云,却“嗡”地发出钟鸣。
天穹突然裂开道缝,黑风“呼”地灌下来。
我抬头的刹那,看见渊底的锁链暴起,像无数条黑蛇,缠上老乞丐的脚踝。
他踉跄了一下,心灯晃得厉害,可竹杖还撑着,一步一步往上挪。
“阿影!”我吼了一嗓子,金纹在掌心炸开,将自身火种“唰”地分成七股,顺着七道红绳虚影窜向光阶两侧——那是护火墙,能挡锁链。
阿影立刻会意,短刀往地上一插,愿火“轰”地腾起,裹住老乞丐的腰;惊云跳上光阶,雷爪拍地,银白的雷火织成网,罩住他头顶。
老乞丐的灰衫被风掀得猎猎响,锁链在他腿上勒出红印,可他还在笑:“三十年……够走七步了。”
第一步,光阶抖了抖,锁链崩断三根;第二步,心灯亮了两分,渊底传来呜咽;第三步,我掌心的焦木开始发烫,是老乞丐那半块在共鸣;第四步,阿影的愿火烧得更旺,她额角的汗滴在刀上,“叮”地溅起火星;第五步,惊云的雷纹缠住最后几条锁链,“咔嚓”劈成碎片;第六步,天穹的裂缝合上了,光阶突然变得结实,像汉白玉雕的;第七步——
老乞丐的身影“唰”地消失在光阶尽头。
我膝盖一软,差点栽倒。
阿影眼疾手快扶住我,我这才发现金纹几乎全灭,只剩指尖一点光。
可我笑了,笑得喉咙里的伤又渗出血:“火种传了……”
“但这路,比你想的更深。”阿影替我说完,她的目光凝在半空——老乞丐的心灯还悬着,可灯油在往下滴,不是金红的,是暗红的血。
远处荒村突然传来噼啪声。
我抬头望去,破庙的房檐下,十几根红绳同时烧起来,像一串被点燃的炮仗。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缩在墙根,手腕上也缠着根红绳。
那红绳刚才还蔫蔫的,这会儿突然绷直,火苗“蹭”地窜到她手背。
她吓哭了,可那火不疼似的,只在她手腕上绕圈,像在等什么。
“陈丰?”阿影推了推我。
我盯着那丫头手腕的火,喉间的血味突然重了。
光阶还在半空,但比刚才稳当多了。
惊云凑过来蹭我的手,雷纹在它眼睛里一闪一闪——我知道,它也听见了。
荒村方向,又有红绳烧起来。
这次,是个穿蓝布衫的小子,蹲在老井边。
他手腕的红绳烧得更旺,火苗里竟映出半张模糊的脸。
我摸了摸心口剩下的半块焦木。
火,要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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