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谎庙的废墟中央,脚下是焦黑的纸条残骸,像一场死透的雪。
风从破窗灌进来,卷着灰,在空中划出扭曲的字迹,又迅速消散。
喉间的“谎芯茧”还在跳,那道裂口像是活的一样,渗出一点甜腥的血,顺着气管往下流,滑进肺里,烧得我心口发烫。
“哥哥,别来找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那声音又来了。
不像是从耳朵听来的,而是直接长在我的记忆根上,像一根刺,扎进了我仅剩的真实里。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
这不是妹妹的声音——我妹妹从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总是笑着喊我“哥哥”,哪怕是在最穷的那年冬天,她把唯一的糖块塞进我手心时,眼睛也亮得像星星。
可这声音……为什么偏偏是从“谎芯茧”里冒出来的?
那是我对抗谎言的图腾,是我靠半截老鼠尾巴、三滴猫泪和老皮啃下的七片古碑碎屑炼成的执念结晶。
它不该被污染,更不该……替我说话。
谜媪倒在地上,头发焦枯如纸灰,一只手却猛地抓住我的裤脚,指甲刮过布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赢了一局……”她咳出一口墨黑色的血,血滴落地竟凝成小字,转瞬蒸发,“但你烧的不是名字,是你活过的证据。”
我退后半步,掌心冷汗直冒。
她笑了,嘴角撕裂到耳根,像一张被强行撑开的旧报纸:“现在,连你自己都不信你是陈丰了。”
这句话像刀,捅进我脑仁深处。
我没动,只是闭眼,催动左眼残留的烬瞳碎片——那是我在疯人院地窖吞下火鼠眼球换来的因果之眼。
视野骤然变红。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交错的命运丝线,而属于我的那根,正剧烈震颤。
它原本该是一条清晰的黑线,通向野人山深处某个模糊的光点——那是我觉醒动物语后,循着灵气残迹找到的“地仙引”。
可现在,这条线上竟然叠着三个影子。
第一个是我,站着的这个我,穿黑衣,眼神冷,手里握着一把从阿木尸身上取下的骨匕。
第二个是阿木,他低着头,身体透明如雾,脸上带着笑,笑得诡异。
他在替我承受某种契约反噬,替我死过一次,可他的命线……竟还缠在我身上,没断。
第三个,最让我浑身发僵的——是个穿病号服的男人,坐在病房窗边,低头啃着手指,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
那是住院初期的我,精神彻底崩塌的那个我。
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埋进记忆坟场,可此刻,他回来了,而且……正在慢慢覆盖我现在的轮廓。
“谎芯茧”的代价,终于显现。
当我用虚假记忆冲击别人的信念时,我的真实,也在一点点被吃掉。
尝语就在这时走进来。
他赤着脚,舌尖不断轻舔空气,像在品尝味道。
他停在我面前,眉头皱紧:“这里有‘愧疚’的味道……但太干净了,不像真人。”
他盯着我,瞳孔缩成针尖:“你在演一个悔恨的人,而不是真的悔恨。”
我没回答。
我知道他说得对。
自从逃出精神病院,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伪装情绪。
痛苦要藏,愤怒要压,连悲伤都要计算着流几滴眼泪。
可现在……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真正悲伤。
我摸出贴身藏着的半块炭笔。
它短得只剩拇指长,边缘磨得圆滑,上面还沾着一点陈年的菜籽油味。
母亲生前在菜市场摆摊,每次记账都用这支笔。
她说:“字写得歪没关系,心要正。”
我把它放在掌心,闭眼,拼命回想她写字时的手腕弧度。
可画面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的脸、她的手、她的声音……全都飘着,抓不住。
这时,炭笔突然变得滚烫。
我睁开眼,发现它正在微微发红,仿佛被无形的火烤着。
我不知哪来的冲动,将它扔进火盆余烬中。
火焰猛地一跳,青白交杂,竟在灰中映出两个字:
我盯着那两团火光,喉咙发干。
通路?通往哪里的路?是逃出生天的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尝语后退一步,舌头快速收进嘴里,像是尝到了什么极苦的东西:“你烧的是执念……但执念一燃,记忆就会漏。”
我懂。
每一段不愿放手的记忆,都是锚。可若锚太多,船就沉了。
我低头看着火盆,灰烬里那两个字渐渐暗下去,可就在即将熄灭的瞬间,我忽然感觉到——
喉间的“谎芯茧”,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幻听。
而是一种……回应。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去触碰,去唤醒,去重新拼凑。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唇边。
那里,还留着母亲最后一次亲我时的温度。
可我记得吗?
我真的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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