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府设立“文学馆”、招贤纳士的榜文,以亲王谕令的形式贴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然而,与李贞预想中应者云集的场面不同,接连数日,王府门前负责接待的书吏案前,始终门可罗雀,冷清得令人尴尬。
偶有几位布衣士子前来询问,也是瞻前顾后,神色惶恐,往往话未说全便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钦差府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武媚娘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李贞案头,看着他凝神翻阅近日洛阳官吏呈报文书的身影,柔声道:“殿下,看来杜正伦的动作,比我们想的还要快。”
李贞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洛水堤防年久失修的禀报,揉了揉眉心,冷笑道:“意料之中。洛阳士族盘根错节,大多与长孙一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杜正伦只需稍加暗示,甚至无需明言,便无人敢来应募。他们是想用这无声的抵制,告诉本王,在这洛阳地界,没有他们的认可,本王寸步难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几株在寒风中摇曳的枯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决:“然而,他们越是想把持人才,垄断仕途,本王就越要打破这桎梏!大唐若要真正强盛,岂能只靠那几家几姓的子弟?”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后就是周长史略显迟疑的声音:“殿下,府外有一女子求见,言称欲应文学馆之聘。”
“女子?”李贞与武媚娘对视一眼,皆感意外。这时代,女子有才学者虽非绝无仅有,但敢于公然应募亲王幕僚的,可谓凤毛麟角。
“可知其姓名来历?”李贞问道。
“回殿下,此女自称姓苏,名慧娘,乃……乃已故洛州司马苏亶之女。”周长史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苏司马数年前因……因得罪本地豪族,被诬陷贪墨,罢官下狱,瘐死狱中,家道中落。此女如今似乎孤身一人,在城西赁了一间陋室栖身,靠替人抄书写信为生。”
苏亶之女?李贞脑中迅速闪过相关记忆碎片。苏亶此人,在原主的模糊印象里,似乎是个性格耿直、不通权术的官员,其获罪背后,确有士族排挤的影子。没想到其女竟有如此胆识。
“带她到偏厅等候。”李贞吩咐道,转身对武媚娘笑了笑,“媚娘,可有兴趣一同见见这位奇女子?”
武媚娘颔首,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好奇:“妾身正想见识一下,是何等女子,敢在这风口浪尖上,独闯钦差府。”
偏厅内,炭火暖融。当李贞和武媚娘步入时,只见一名女子垂首立于厅中。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虽陈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身形纤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肤色白皙,却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倔强,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抹去的哀愁和警惕。她的头发简单地绾成一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再无半点饰物。
虽身处亲王厅堂,她姿态却不卑不亢,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民女苏慧娘,拜见越王殿下,王妃娘娘。”
李贞目光锐利,迅速打量着她。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整齐,但指节处有明显的茧子,是常年握笔所致。裙摆和鞋面上沾着些许未干的泥点,显然是一路步行而来。
她的站姿看似平静,但微微紧绷的肩膀和下意识抿紧的嘴唇,透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与戒备。
“苏姑娘不必多礼。”李贞走到主位坐下,示意武媚娘坐在身旁,语气平和,“听闻姑娘欲应文学馆之聘?不知姑娘擅长何种学问?”他并未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也没有立刻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慧娘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李贞的审视:“民女不敢妄言擅长。先父在时,曾教民女读过些诗书,略通文墨。此外,因家道变故,民女于钱粮计算、户籍田亩等实务,亦曾留心涉猎。”
她的话语简洁,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怯,反而有种历经磨难后的沉稳。
武媚娘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暗赞此女气度不凡,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李贞心中一动,决定不按常理出牌。考校诗文?那是士族炫耀才情的把戏,他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才。他略一沉吟,开口道:“既然姑娘提及实务,本王便不考校诗词歌赋了。
眼下洛阳米价虽已平稳,但冬日将至,贫苦百姓越冬艰难,若官府欲行赈济,当以何种方式,既能惠及百姓,又可防止奸猾之徒冒领,且不至损耗过巨?姑娘可有何见解?”
这是一个非常实际且复杂的问题,涉及行政管理、资源分配和风险控制。武媚娘也微微侧目,想听听这位落魄官宦之女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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