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狼狈不堪地冲出州府,身后传来伍罗暴怒的吼声,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谭三英背上枪伤极重,鲜血早已浸透衣袍,几乎是被嬴无疾半扶半拖着往前赶。墨童脸色惨白,腰间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咬紧牙关,挥动乌木棍击退零散拦路的巡夜士兵。
“往东门走!墨榫他们在东门制造混乱接应!”墨童急促地说道,声音因伤痛而带着喘息。
可伍罗显然早已料到他们的去路。才穿过两条街,前方火把大亮,一队精锐骑兵堵死了去路——为首的正是伍罗本人!他竟亲自抄近道前来拦截!
“看你们还能往哪逃!”伍罗骑在马上,长刀直指众人,脸上神色复杂,既有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又隐约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更多士兵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他们逼到一段通往东门的宽阔街道,背后是高耸的坊墙,退路已绝。
“放下兵器!念在往日情分,我或可留你们全尸!”伍罗厉声大喝,目光尤其在谭三英身上停顿了一瞬。
谭三英猛地推开搀扶她的嬴无疾,强撑着站稳。她身形摇晃,眼中却燃着决绝与彻骨的恨意。“旧情?谭贤!你还有脸提旧情?!从你背叛墨家、投靠朱温、杀害我丈夫那一刻起,我们姐弟之情就已断绝!今日你我之间,唯有血债血偿!”她嘶声怒吼,完全不顾伤势,端起染血的枪尖直指马上的仇人——也是她曾经的三弟。
墨童急喊:“三英!别硬拼!”
伍罗——谭贤,听到这个名字时脸部肌肉猛地一抽,眼中掠过一丝恍惚,但随即被更深的戾气覆盖:“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无情!放箭!”
箭雨袭来!谭三英挥枪格挡,却因力竭伤重,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锐利的箭矢瞬间撕裂了她的手臂、肩头,甚至有一支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出一溜血珠。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剩下马背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被权力和野心扭曲了的弟弟。
“三英!”墨童悲呼着想冲上前,却被嬴无疾死死拉住:“她一心赴死阻敌!别让她白白牺牲!”
就在这一刹那,谭三英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她猛地把短枪掷向伍罗面门,逼得他侧身格挡;同时她用尽最后力气,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却又在最高亢处陡然破碎,带上了泣血般的哀鸣:“谭贤!我以谭家列祖列宗之名诅咒你!背弃家国、残害忠良、弑亲求荣!你永生永世,必将众叛亲离,受尽煎熬,不得好死!三姐我……就在地狱睁眼看着你!看你如何一步步走向绝路!”
这话如重锤,狠狠砸在伍罗心上!他格挡的动作猛地一滞,那“谭家列祖列宗”、“弑亲求荣”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他仿佛看到了父亲临终前紧握他的手,嘱托他“护着姐姐,光耀谭家门楣”;看到年少时习武归来,三姐总是偷偷塞给他还热乎的馍馍,笑骂他“饿死鬼投胎”……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用暴戾和冷酷深深埋葬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翻涌上来!
谭三英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了伍罗坐骑的前腿!沉重的伤势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鲜血从口中溢出,她却抬起头,死死望着马上面色变幻、眼神剧烈挣扎的弟弟,最后的话语竟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一丝残存的、近乎绝望的姐弟之情:“小贤……回头看看吧……你看看你走的……是哪条路啊……朱温豺狼之性……你在他麾下……能有什么好下场……别再……一错再错了……”
这一声久违的、带着儿时昵称的“小贤”,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伍罗盔甲下最柔软的地方。战马受惊,人立而起!伍罗猝不及防,心神剧震之下,竟忘了控马,险些摔下马来!他脸上那残忍猫捉老鼠的神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惊愕、迷茫甚至是一丝恐慌的扭曲表情。他看着脚下那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却仍用那种他既恐惧又渴望的复杂眼神望着他的三姐,握刀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就是现在!上城墙!”嬴无疾厉喝一声,剑光如瀑荡开侧面几名敌兵,趁这短暂的混乱和伍罗罕见失神,拉起墨童和张天落冲向旁边的登城马道。
张天落回头望去,只见伍罗面色扭曲得如同恶鬼,眼中挣扎与暴戾疯狂交替。他望着脚下死死抱着马腿、奄奄一息却仍用那种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神望着他的三姐,那眼神里有恨,有诅咒,但最深处的,却是他无法面对、也无法理解的悲悯和绝望的呼唤。
“啊——!”伍罗仿佛被这种眼神灼伤,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嚎,试图用咆哮驱散内心的动摇和那锥心的痛楚,“闭嘴!成王败寇!我没错!是你们不懂!是你们逼我的!”
狂吼声中,他举起了刀,但动作却似乎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滞。然而,最终,那被野心、恐惧和长期扭曲的价值观所吞噬的理智占了上风。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熄灭,彻底被黑暗的暴戾淹没。他狂吼一声,举刀狠狠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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