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京师通往江南的官道上,一行车马不疾不徐地前行。
最中央的是一辆宽大却并不显奢华的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萧然半倚在其中,身上盖着薄毯。虽已苏醒月余,但他脸色依旧苍白,身形清减,唯有那双重新焕发出神采的眼眸,昭示着智慧的回归。林燮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斑白的鬓角在偶尔透过车帘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车外,沈墨亲自带领着一队精干的缇骑护卫,这些缇骑皆作寻常家丁打扮,但锐利的眼神和矫健的身手却难以完全掩饰。陈默也在队伍中,他骑着一匹青骢马,靠近马车行驶,随时听候萧然的指示。
距离他们离开京城,已有十日。此行明面上是林燮因“伤病”需前往江南温养,萧然同行调理,实则是为了探查白莲教在江南的深层根基,以及寻找可能与“归墟”相关的蛛丝马迹。
“咳……”萧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林燮立刻睁开眼,递过一杯温水。
“无妨,”萧然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微笑道,“只是觉得这江南的风,似乎都比北方的要柔和许多,带着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林燮目光微凝:“腥甜?”
“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东西。”萧然望向窗外,官道两旁已是稻田阡陌,水网密布,远处隐约可见黛色山峦起伏,“江南富庶,鱼米之乡,但也因此,欲望交织,暗藏漩涡。白莲教能在此地盘踞多年,其根系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林燮颔首:“淮王、刘守义虽除,但其党羽、财路不可能一夜之间彻底清除。我们此番前来,就是要拔出这些深埋的钉子。‘明理堂’根据过往卷宗和萧先生你笔记中的记载,整理出几个可疑的地点,我们一一查探。”
正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沈墨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大人,先生,前面就是镇江府丹徒县地界,天色将晚,是否在此处驿站歇息?”
“可。”林燮应道。
车队进入一处官驿。驿站驿丞早已得到通知,知道是京中退下来的大员(林燮对外宣称的身份)途经此地,不敢怠慢,殷勤接待。
安置妥当后,林燮与萧然在驿馆后院的一处凉亭坐下。暮色四合,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亭瓦和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四周静谧。
“这雨,倒是应景。”萧然伸出手,接了几滴冰凉的雨水,“江南烟雨,朦胧如画,却也最容易遮掩痕迹。”
林燮正要说话,眉头忽然一皱,目光锐利地扫向院墙的角落阴影处。几乎同时,沈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亭外,低声道:“大人,有人窥视,身手不弱,属下已派人去追了。”
林燮冷哼一声:“我们刚到镇江,就被人盯上了?消息传得倒快。”
萧然却若有所思:“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或许这驿站,本身就不太干净。别忘了,漕运必经此地,三教九流汇聚,乃是消息流通和藏污纳垢之所。”
不多时,一名缇骑返回,拱手禀报:“大人,沈头儿,那人对地形极为熟悉,钻入巷弄中不见了。不过,属下在他消失的地方,发现了这个。”说着,递上来一小块沾着泥水的碎布,布料是常见的粗麻,但边缘却用一种特殊的靛蓝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莲花花苞图案!
“白莲教!”林燮眼神一寒。虽然只是花苞,而非盛开的莲花,但这独特的绣法和隐藏的位置,与之前查获的白莲教信物风格一致!
萧然接过碎布,仔细看了看那靛蓝色丝线,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微蹙:“这丝线……用了一种特殊的植物染料,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于‘冥罗花’的阴寒气息。这种花通常生长在极阴之地,或用于某些邪门仪式。”
线索指向了白莲教,而且似乎与某些阴邪之物有关。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林燮站起身,负手望着亭外绵绵春雨,眼神深邃,“这江南的水,果然很深。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明日一早,我们去这丹徒县城里逛逛,看看这朵‘莲花苞’,究竟藏在何处。”
是夜,雨未停歇。驿馆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安静,但暗中的警戒却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林燮在房中调息,感受着内力在经脉中缓缓运行,那滞涩之感依旧存在,如同河道中淤积的泥沙,他知道,这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水磨工夫才能慢慢疏通。寿元的损耗,终究是难以弥补的根基之伤。
而萧然房中,烛火亮至深夜。他靠在床头,翻阅着陈默今日整理送来的、关于镇江府地方志以及漕运记录的抄本。虽然精神不济,但他仍在尝试从浩繁的信息中,找到可能与白莲教或异常事件相关的记载。
与此同时,丹徒县城某处隐秘的宅院内。
一名身着黑袍、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男子,正听着跪在下方的一名劲装汉子的汇报。
“……属下无能,未能探清对方虚实,只知护卫森严,绝非普通致仕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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