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王瑞芝跟着爹妈,在日本投降以后,艰难的从村子里回到了清河府。
那闷罐火车上,挤挤挨挨全是人不说,还走走停停的。有一站,硬是停了半晌,就为了给军需车让路。
等到终于回到他们在清河府的小院子时,八年间,院子看着没怎么被破坏,应该是被人占用过的。只是院子里那一地的血迹,好像隐晦的说明,这院子在那八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拿回院子还算顺利,王掌柜把王魏氏一直缝在大棉袄里面的,那纸泛黄的房契拿了出来,展开,给那位敌伪产业处理局的职员看。
“长官,你看,我这房契上面是盖着官印的,绝对是官契。鬼子来前办好的。是我们自家的宅子。”
那职员接过,细细瞧了瞧,又还给了王掌柜,说道:“嗯,是你的。你家算是走运了,之前住在这里,给日本人干活的那个,日本投降那天被人拿着石头砸死了。家里人哭上拉着回乡去了。”说罢,他还扭头左右看了一圈院子,继续道:
“之前住着的那家还算讲究,这院子都没给你祸害了。好些别家的,那院子收回去都没法子住人了。”
“行了,你们赶紧收拾吧。我后面回去跟局里说,这还是你家的院子。”
讪笑着送走了那名职员。王掌柜小心翼翼地把房契又折好,交给王魏氏,让她一定保管妥帖了。
接着,盯着院子里那一滩干透了的血迹,叹了口气道:“唉……打仗哪能不死人。可是这莫名其妙死在咱自家的人,还是横死,这心里老是膈应人了。”
王魏氏又把房契放回了那件大棉袄里,然后交给了一边的王瑞芝,说道:“去,叫你姐给缝起。”然后又看了看王掌柜,道:
“你才是没事干瞎琢磨了。你赶紧先去人家老掌柜给你介绍的粮行去,先把这账房先生的位位占住了再说。俺上街去买上只公鸡,买上些鞭,等等回来,杀了鸡,里里外外走上一遍,再在院里放了鞭,甚的邪祟也赶跑了。”
王掌柜听了王魏氏的话,才想起来,是啊,鬼子打来以前,他们家搬新家都这么走一遭,他咋就能忘了呢。都是这鬼子误事儿。
于是给王魏氏数好钱,王掌柜就自己带着以前票号老掌柜给自己写的推荐信,上离家两条街的粮行去了。
拿着手里那薄薄的一张深紫色的纸币,王魏氏有点嫌弃的撇了撇嘴,跟边上的小女儿说道:“看看,现在这钱有多不值钱。咱来的时候,带的半袋袋小米,就能换一千块钱。俺看,以后就不用换钱了,直接拿上东西去换东西算了。这薄薄的一张纸,顶甚了?”
“哎呀,对,记得今儿晚间,你爹回来了叫俺提醒你爹,以后领工钱,不要这纸钱了,就要粮食啊。”
王瑞芝点点头,记下了。
“瑞霞,你和瑞林看家的,妈带上瑞芝去买公鸡的。”
“知道了,妈!”
说完,王魏氏就拉起小闺女的手,出了门。
走在各处正在重建的街道上,王瑞芝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八年前离开清河府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奶娃,对于清河府的记忆,也仅限于她家那个宅子,和宅子周边的一两条街了。
鬼子占了清河府八年时间,不说他们破坏掉的建筑,剩下还能住人的建筑,看着也没上心维护过。不修整的话,看着就是一片破败。
王瑞芝小声问她妈:“妈,不当那妇女主任了,你心里不难受?”
王魏氏笑了笑,说:“当了几年,一下子不当了确实是不适应。可是咱家在清河府城里了,你爹种地根本不够咱家人活的,想吃饭,还是得回城里来。”
正说着,就走到了路口,迎面过来一个看着十分苍老,满脸黑黢黢的皱纹的老太太,惊讶的看着王魏氏说道:“瑞芝娘?”
王魏氏抬眼仔细的瞧了半天对面的人,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半点熟悉之处。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嗯。你是……”
“我是你隔壁的桂莲,狗娃他娘。”
王魏氏惊得瞪大了双眼,又再次仔细看去,总算是从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样子,她走上前拉住了那人的手说道:“桂莲,你咋变成这样了?”
王瑞芝看着那个叫桂莲的女人,她想,既然和妈熟悉,应该和妈的岁数差不多啊,怎得看上去竟然这么老?那蹉跎的模样,看着比王老汉没的时候还要老一些呢。
王魏氏和老邻居拉挂了几句,就匆匆带着王瑞芝继续去找着买公鸡了。
王瑞芝看到她妈兴致一下不高了,也没敢问,只是悄悄地不说话,跟着走着。
又走过了两条街,王魏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咱邻居,狗娃家妈。”
王瑞芝小声问道:“狗娃是谁了?”
“你老叫他瘦皮猴的那个孩儿。那会他家穷的,尽吃树叶沾片子了。”
王瑞芝隐约想起来,一个一冬天鼻子下都挂着两条大鼻涕的脏兮兮的小男孩。那鼻涕好像都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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