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的兴奋。牛二猴也忧心忡忡地说:“这怎么可能,谁知道风向标会不会再变,要被打成地主富农怎么办?”
马友才赶忙安抚道:“大家不要担心,这是毛主席老人家亲自签的文件,还能有假吗。”
听了这话,社员们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马友才今日的一番话,好似一声惊雷,划破了麻荒地死寂多年的夜空,又似一束亮光,照亮了人们前行的方向,重新点燃大家生存的希望。
马仲海沉默不语,往事如潮水涌上心头,那些痛苦的回忆让他内心翻涌。他虽没读过多少书,却深知勤劳致富本是天经地义,若将其视为有罪,那便是黑白颠倒、是非混淆。
次日,天还未破晓,马仲海翻身从土炕上爬起来。想到昨日的好消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对着老婆露出一抹笑容,瘪瘪嘴说:“现在社会有点变化,人们可以养鸡养猪了,我也可以开饼子铺了。”
老婆却依旧愁眉苦脸,她没去开会,压根不相信这些话。马仲海满心想着即将重开的饼子铺,也不与她计较,打趣道:“我看你就像马友善和牛有富一样的懒怂货。”
老婆没好气地回怼:“像马友善多好,人家还当过生产队长那。”
“哼,只有那种荒唐的社会,才会有那种荒唐的事情,让个懒汉当生产队长,可笑不可笑?结果咋样,不过半年,他就下台了。” 马仲海冷笑着说。
“哼,别管咋说,人家也当过队长。” 老婆依旧不服气。
马仲海不再搭话,只是摸摸头发,看了老婆一眼,双手揣进袖筒,慢悠悠走出院子,直到夜幕降临才归来。
第二天晚上,马仲海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起家庭会议。他轻轻敲敲桌子,待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清清嗓子,摸着头发问:“你们对昨天晚上马友才说那些话,都有什么看法?”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马仲海脱下鞋子,盘腿坐到炕上,缓缓说:“虽然上边说,现在咱又可以开饼子铺了,可是咱家里根本没有面,拿什么做。所以饼子铺暂时开不了,可是我现在有个好办法,咱们可以弄点钱,给咱们将来开饼子铺打点经济基础。”
老婆撇撇嘴,打趣说:“你又做啥好梦那?”
两个儿子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满心期待父亲的好办法。
马仲海笑着摸摸头发,神秘兮兮说:“我昨天去县城里转转,看见县城东关那个奶牛场要收购蒲草喂牛用。我就想起咱们村南边的乌龙河滩上有那么多蒲草,现在都已经干了。现在是冬天,生产队没活干,咱们不去干活也没人知道,咱们去把那些草割了,也不用晒,也不用往回弄,用小推车直接推到牛奶场就能卖钱,啥本钱也不需要,就需要咱爷仨卖点力气。”
两个儿子听得目瞪口呆:“爹,有这好事吗,你问清楚了吗?”
“你看你们说的,我能不问清楚吗?”
“那可真是好事,爹,咱明天就去。”
“嗯,我也这么想,我给你们说,咱千万别声张,最好别让别人知道这个事,咱就能多割几天草,如果大家都知道了,全村人都去这样做,河滩那点草,不用几天就割完了。”
“嗯,咱们明天天不亮就出发。”
马仲海心中暗自得意,村里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等他们发现时,自家爷仨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夜色浓重如墨。马仲海爷仨摸黑起身,他们手持镰刀,推着小车,脚步匆匆朝着乌龙河滩进发。清冷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老长。
夜幕降临时,他们满载而归,果然顺利卖掉割来的蒲草。这一天,他们足足割了 500 多斤草,换来10 多块钱,这可是平日里好几天的收入。此后几天,他们依旧早出晚归,收入颇为可观。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村里人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时间,乌龙河滩上人头攒动,仿佛一夜间变成了割蒲草的战场。没过几天,河滩上的蒲草便被割得一干二净。
此时,中央的经济政策发生了重大转变。郝存玉县长两年前倡导的土地下放户,如今有了新说法 ——“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人们纷纷摒弃以往的错误政策,积极拥护这一新举措,大力鼓励 “羊只草半养”“包产到户”,主张多留自留地,大开小片荒。
马友才和马保真看着这一切,不禁感慨万千,他们愈发觉得两年前郝存玉县长的话极具前瞻性,字字珠玑,仿佛早已预见今日的变革。
春天悄然来临,可海河沿岸依旧寒气逼人。河面上,厚厚的冰层尚未消融,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两岸的树木,光秃秃地伫立着,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尽显凄凉之态。凛冽寒风如刀子刮过马凤仪的脸颊,生疼生疼,而他的心,比这寒风更冷,仿佛坠入冰窖。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顶着寒风,一步一步缓慢前行。到了路口,他向北拐进一条熟悉的胡同,不多时,便来到直沽寨。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承载着他无数的回忆。儿时的他,曾在这里嬉戏玩耍,笑声回荡在每个角落;年轻的他,在这里生活,留下太多美好的瞬间。后来,大食堂开办,他每日都来这里打饭,然后匆匆送回家,让母亲、爱人和孩子们饱腹,自己却饿着肚子去挖野菜。无论是幸福甜蜜的过往,还是苦难艰辛的岁月,都让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如今要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想到此处,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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