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厚重的大门一关,便将法庭内所有的喧嚣、争辩与无形压力都隔绝在外。林晚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像一尊被骤然抽去所有力气的雕塑。先前在法庭上强撑出的冷静与坚定,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与颤抖。
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试图平复那颗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脏。指尖残留着紧握证人席栏杆时的冰冷与僵硬,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辩护律师那尖锐刻薄的质问,以及自己那带着颤音、却最终未曾退缩的回答。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女警端着温水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没有多问,只是将水杯放在她手边,又默默退了出去,重新关好门。
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林晚抬起头,靠在门板上,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眼神有些空茫。
她做到了。她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在国徽的注视下,将他的罪行,连同自己血淋淋的伤疤,一并公之于众。没有崩溃,没有失态,甚至……在面对他最后那冰冷漠然的目光时,她竟也奇异地稳住了心神。
那不是原谅,也不是释怀,而是一种……抽离。仿佛在那一刻,她终于将自己从那场持续了数年的、名为婚姻实为囚禁的噩梦中,彻底剥离了出来。他不再是她恐惧的源头,不再是她恨意的焦点,只是一个即将接受法律审判的、名为“被告人”的符号。
门外走廊上,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低语声,似乎是其他证人或工作人员在走动。庭审还在继续。接下来会是谁?程砚?还是……宋城?
想到程砚,林晚的心微微揪紧。他需要再次面对那个地方,面对那些可能依旧存在的、质疑他专业操守和动机的目光。而宋城……那个行走在光影边缘的男人,他的证词,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休息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林晚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但法庭上的一幕幕,尤其是陆靳深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敲响。
“林女士,”是韩队的声音,他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程医生马上要出庭了。”
林晚立刻站起身:“他……状态怎么样?”
“他很平静。”韩队言简意赅,“准备得很充分。你在这里休息,可以通过内部监控看到庭审实时画面,但没有声音。”他指了指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液晶屏幕。
屏幕亮起,分割成几个画面,主画面正是法庭内部的俯瞰视角。林晚看到程砚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形比记忆中清瘦了些,但步伐稳健地走向证人席。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神情是医生特有的那种冷静与专注,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关乎自身与他人命运的作证,而是一次严谨的学术陈述。
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程砚的证词,如同他本人一般,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他首先以专业医生的身份,详细阐述了常规镇静药物与“吐真剂”类化合物的本质区别,解释了长期微量服用后者对人大脑防御机制的侵蚀性破坏,以及其作为审讯工具的非法性与非人道性。
“……这种药物会让人在无意识状态下降低心理防线,变得易于操控和诱导,其效果类似于……”程砚的声音透过无声的画面传来,只能看到他嘴唇的开合和沉稳的手势,但林晚能想象出他那冷静而富有说服力的语调。
接着,他陈述了自己在康宁医院工作期间,如何发现林晚病历的异常,如何顶着压力私下取样化验,并最终确认药物中被非法添加了“吐真剂”前体化合物。他出示了当时的化验报告复印件(作为证据已提交法庭),并详细描述了发现这一情况后,自己所面临的内外压力,以及最终决定冒险帮助林晚逃离的原因。
“作为一名医生,我的首要职责是守护患者的生命健康与基本人权。当我确认我的病人正在遭受非法药物控制和精神摧残时,我无法视而不见,更不能成为帮凶。”程砚的目光扫过审判席,扫过公诉人,最终坦然地面向法庭,“帮助林晚女士逃离,是我在当时情境下,基于职业道德和基本良知,做出的唯一选择。”
他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只有一种基于事实与理性的、不容辩驳的力量。
轮到辩护律师提问时,对方果然试图从程砚与林晚的“特殊关系”、他私自化验的“程序违规”以及他最终协助“在押病人”逃离的“违法行为”入手,试图削弱他证词的可信度,并将他描绘成一个因私人感情或职业失范而逾越法律界限的医生。
“程医生,你如何解释你与证人林晚之间,超越普通医患关系的频繁接触?”
“你未经院方批准私自化验病人药物,是否违反了医院规定和行业准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