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秦先生,”杜月笙弯腰掰开铁钳,用袖口按住秦先生流血的手腕,“把地窖的军装还回来,再把锦绣的绣花绷子捡起来。至于这布庄,”他看了眼仓库夹层的方向,“该做什么衣,该绣什么花,还得听掌柜的。”
剪刀刘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团棉絮。他身后的歪嘴翻译还想动手,被剪刀刘一脚踹开——他不知道,杜月笙根本没见过小林,那和服上的“囚”字是故意绣给剪刀刘看的,算准了他不敢细查。
就在这时,布庄的侧门突然被撞开,几十个绣娘和布商涌了进来,有拎着绣花针的老太太,有扛着布匹的伙计,为首的是个瞎眼的老绣工,当年被剪刀刘毁了眼睛,现在手里攥着把绣花剪。“剪刀刘!你占布庄做汉奸,我们跟你拼了!”
伪军们顿时慌了,有个刚入伙的小子被绣娘的绣花针戳在脸上,疼得直叫唤。剪刀刘想喊人,却被锦绣突然从夹层里泼出来的染缸水浇在头上,靛蓝色的水混着铁锈,在他脸上结成块,像幅丑陋的鬼脸。
混乱中,秦先生突然抢过剪刀刘掉在地上的剪刀,对着他的左手就扎:“我教你‘一针一线皆是心,半点虚假断子孙’,是让你用手艺吃饭,不是让你拿着剪刀当日本人的狗!”剪刀扎在他的断指根上,血顺着象牙裁布尺往下淌,在红喜绸上积成朵黑花。
绣娘们也冲了上来,瞎眼老绣工用绣花剪绞断了歪嘴翻译的耳朵,布商用布匹砸破了剪刀刘的头,连那被打疼的老太太,都爬起来抱住个日本兵的腿,用绣花针扎得他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嘴里还骂着“你这穿人皮的狼”。
小林少佐的汽车停在布庄门口时,剪刀刘正被按在染缸里呛水,他看见汽车就疯了似的喊“干爹救我”。可小林的目光扫过那箱和服,又闻了闻地上的布料,突然拔出军刀——他虽没看清“囚”字,却认出布料上的老鼠药味,更恨有人敢用假货糊弄他。
“废物!玷污皇军的布料!”军刀劈在剪刀刘的肩膀上,血溅在满地的绸缎上,像朵妖异的花。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剪刀刘,转眼间就成了日本人立威的祭品。
日头偏西时,布庄的裁布台重新架起,秦先生坐在小马扎上,给锦绣包扎掌心的伤口,丝线的香气混着药膏的气息漫满整间屋子。绣娘们来取布料,有人把被撕的嫁衣拼起来,说“秦掌柜,有您在,这布庄的针线就歪不了”。
阿笙给杜月笙递来杯花茶,花瓣浮在水面,像片小小的锦绣:“先生,小林到最后都不知道那‘囚’字是假的。”
杜月笙喝了口茶,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像被秦先生当年的寿衣布料裹住般踏实。“真假不重要,”他望着那些重新拿起针线的绣娘,“重要的是布庄还在,针线还在,人心就散不了。”他想起剪刀刘被军刀劈中的瞬间,突然觉得这抢地盘的事,说到底就是抢个念想——布庄的线能缝衣,人心的线能连魂,认贼作父的人,占再多布庄也守不住,早晚得像剪刀刘那样,被自己藏的刀子捅穿,连块裹尸布都不配用。
天黑时,布庄的灯亮了,照着秦先生在补那件藏有密码的布料,锦绣帮着穿针,灯光把父女俩的影子投在布上,像幅温暖的画。有个游击队员悄悄来取军装,秦先生往他包里塞了半朵绣好的梅花,说“这是她娘的手艺”,队员敬了个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梅花的香气在兜里漫开,像段没说出口的嘱托。
而在宪兵队的牢里,剪刀刘捂着流血的肩膀,闻着牢里的霉味,突然想起秦先生说过的话:“线能绣出繁花,也能绣出刀光,就看你往哪走针。”他摸着被染蓝的脸,终于明白,有些地盘靠告密抢不来,靠偷梁换柱守不住,就像这布庄的线,一旦被他用了歪心思,最后只会变成勒死自己的绳,连阎王都嫌他身上的布料太脏。
布庄的绣花针响了一夜,绣好了梅花,也绣穿了阴谋。这穿线声里藏着的,是比任何地盘都珍贵的东西——一份剪不断、缝不烂的人心,和一颗经得起针尖掂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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