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将那枚令牌拿了起来。
入手极沉,玄铁的质感冰冷而坚硬,绝非凡品。
令牌上的“夏侯”二字,笔力雄浑,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之气。
这做工,这材质,这气韵……郭淮对曹魏宗亲的仪制极为了解,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即便不是夏侯楙本人的随身信物,也绝对是夏侯家流传出来的真品!
一个拙劣到可笑的计策,却配上了一件真实到可怕的证物。
这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本身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矛盾。
而最致命的,是这两样东西,是在一个最不合常理的大背景下出现的!
——蜀军,正在全线溃败!
郭淮的脑海中,仿佛有三道惊雷同时炸响。
第一道,是蜀军毫无征兆的全线大撤退。
第二道,是这封荒唐至极的劝降诏书。
第三道,是这枚分量十足的“夏侯”令牌。
三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在这一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条看似天衣无缝,却又通往万丈深渊的逻辑链。
郭淮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为人一生谨慎,多疑善谋。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计!这绝对是诸葛亮的计策!
可是……
他的手指在帅案上疯狂地敲击起来,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如果这是计,目的是什么?用一封假信,就想让我郭淮自乱阵脚吗?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但,如果这是计,诸葛亮为何要撤退?
这个问题,他苦思不得其解。
蜀军明明在祁山战场占据优势,陇右三郡望风而降,兵锋直指关中,大好局面,为何要退?
国力不支?这个理由可以骗过普通士兵,却骗不过他郭淮。
诸葛亮为人谨慎,从不做无准备之战,他既然敢发动北伐,就绝不可能在短短数月内便耗尽国力。
这不合常理的撤退,让这封原本荒唐的劝降信,瞬间变得“合理”了起来!
郭淮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来回踱步,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除非……蜀军的撤退,本身就是计策的一部分!
他们不是真的要退,而是为了麻痹我军,是为了……接应某个人!
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一个——
夏侯楙!
那个被朝野上下视为膏粱子弟、怯而无谋的草包,为了活命,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被诸葛亮的兵威吓破了胆,真的暗中与蜀汉勾结,准备开关献城!
而诸葛亮的大军,名为“溃退”,实为“转进”!
他们正等着夏侯楙在长安举事,而后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这座大魏的西京!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郭淮的整个心神。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推演,越觉得后背发凉。
夏侯楙那个草包,干出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他本就对大都督(司马懿)屡次压他一头心怀不满,加上生性怯懦,打仗不行,保命的本事绝对一流。
被诸葛亮稍加恐吓利诱,卖了长安,卖了大魏,换自己一个平安富贵,他绝对干得出来!
郭淮看着地上那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樊建,心中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绝境。
若这真是诸葛亮的计策,他将此事上报朝廷,一旦查明是假,他郭淮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被政敌攻讦为“无能多疑,为敌所惑”,仕途堪忧。
但……
若夏侯楙真有反心,他隐瞒不报,一旦长安有失,关中动荡,他郭淮便是知情不报的同谋!
那是株连九族、万劫不复的滔天大罪!
他不敢赌!
他绝对不敢拿自己整个家族的性命去赌夏侯楙那个草包的节操!
“来人!”郭淮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给我用刑!给我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惨叫声很快从帐外传来,夹杂着皮鞭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一炷香后,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剩半条命的樊建,被重新拖了进来,丢在郭淮脚下,血水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说不说?”郭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樊建奄奄一息,他艰难地抬起头,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求饶或咒骂,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郭淮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休……休想……”
说完,他头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这宁死不屈的“忠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郭淮看着他,心中反而信了七八分。夏侯楙何德何能,竟能有如此忠心耿耿的死士为其卖命!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那杆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
谨慎,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再等了!蜀军正在“高速撤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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