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没有提林阳,只说是自己连日苦思所得。
他说的很慢,每一个词,都像是从胸膛里一个一个地砸出来。
从“格式文书”如何分权卸责,让新人也能快速上手。
到“比部”如何独立监督,随时抽查,让贪腐无所遁形。
再到如何另起炉灶,大规模提拔只懂新规矩的“白纸”新人,彻底架空那些抱着旧思想不放的老油条。
整个议事厅内,鸦雀无声。
荀彧、程昱、荀攸等等,这些当世顶尖的聪明人,此刻全都呆立当场,如同泥塑木雕。
他们的脑海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又一颗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格式化”?
将复杂的政务,变成小孩子填格子一样的简单工作?
“比部”?
一个独立于所有部门之外,只负责查账,随时可以像一把利剑一样斩下来的监督机构?
提拔一群毫无经验的“白纸”新人,去取代那些经验丰富的旧吏?
这是对整个官场规则的彻底颠覆!
这套东西,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
可……
这真的可行吗?
“主公……”程昱面露茫然之色,“此法太过惊世骇俗。长此以往,官吏便只是画押办事的工具,失了判断与德行。这与朝廷重德义、尊门第的准则,岂非相悖?”
“仲德,我且问你。”曹操的目光直视着他,“我要的,是满腹经纶,却勾结营私,蛀空我粮仓的‘才士’?还是要一群令行禁止,能让我钱粮无忧,军士饱食的‘工具’?”
程昱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彧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那才是真正足以动摇根基的危险。
“主公,若如此行事,大规模提拔寒门,必然会引来世家大族的反弹。他们在朝中盘踞日久,党羽众多,其势,绝不可小觑。”
这,才是最致命的问题。
这套新规,动的不是几个贪官,而是整个世家阶层的根基。
曹操闻言,发出一声冷笑。
“当今天子在许都,朝廷就在许都,我与袁绍一战,若胜,天下大势在我,何惧几个世家?若败,则大汉倾颓,他们所谓的世家,亦不过是覆巢之卵。”
顿了片刻,曹操往前走了两步,一字一顿地问道:“文若,我再问你。南仓贪腐一案,伏法之人,又是何等出身?”
荀彧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彻底明白了。
杀人,是立威。
换血,是根基。
立制,是集权!
他原以为主公只是要解决眼前的钱粮困局,却不料,主公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场危机,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干净的粮仓。
他要的,是一个完全听命于他、只服务于他、再无任何掣肘的,崭新的权力核心!
这等魄力,这等手腕!
荀彧看着眼前的曹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却又有一股热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头顶。
对着曹操,深深一拜。
“主公英明,彧无异议。”
荀彧的表态,如同一块镇石落下,瞬间压住了厅内所有摇摆不定的心思。
连一向最重人和最求稳妥的荀令君都已臣服,旁人,还能再说什么?
程昱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
他虽仍对那套将人变成“工具”的法子心存疑虑,但曹操那句“才士”与“工具”的质问,却让他无法反驳。
乱世用重典,这套新规里透出的铁血与决绝,正合他意。
至于荀攸,他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但看向曹操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曹操见众人都已默认,心中大定。
推行这等改革,核心团队的思想,必须绝对统一。
只要这几人不再动摇,那外面的任何阻力,他都有信心将其碾碎。
“既然诸君都无异议,那此事,便就此定下!”曹操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堂下众人,齐齐躬身,肃然而立。
“其一,自即日起,我会面呈陛下,新设‘比部’!独立于各曹、各司之外,直接对我负责!”
“其二,任命杜畿为首任比部主事,总领比部事务。另,从军中选忠诚可靠且通算学之士卒百人,为比部校吏,薪俸加倍!”
“其三,命杜畿即刻着手,联合度支、仓储等曹府,依‘织网法’之意,立‘格式文书’。凡涉钱粮调度、仓储出入、军需申领,一律采用新式文书,务求权责清晰,一目了然!”
“其四,”曹操的目光扫过众人,“废黜旧吏,提拔新人!即日起,于许都内外张榜,广招贤才!凡年满十六,二十五以下,身家清白,粗通文墨,略懂算学者,不论门第,皆可应募!录用后,集中‘培训’,待其熟稔新规,即刻分派至各要害部门!”
一道道命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新设一个前所未有的部门。
任命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乡人为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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