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黏稠得化不开。昆阳城如同浸泡在墨汁里的朽木,只有几点微弱的火苗在城头摇曳,映照着守军们麻木而绝望的脸。张玉派出的两名年轻士卒,像两条融入黑暗的泥鳅,贴着焦黑的土地和尸体堆叠的沟壑,向唐军营地潜去。他们怀中揣着羊皮纸的复刻图和令牌拓印,怀里还塞着几块从死去同袍身上找到的、硬如石头的干粮——这是张玉能给出的全部“诚意”。
其中一人叫陈五,原是北平神机营的火铳手,眼神好,记路准;另一人叫赵小七,猎户出身,身手敏捷,善于隐匿。两人都染了疫,高烧让视线模糊,脚步虚浮,但求生的本能和张玉那句“此去关乎陛下生死,大明存续”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支撑着他们向前爬行。
避开秦军外围游弋的哨骑并不难,那些黑衣黑甲的秦卒如同雕塑,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东南方向和昆阳城头。绕过刘邦军杂乱的营地稍费周折,那里篝火较多,士卒喧哗,但防备似乎并不严密。最危险的是穿越那片被炮火犁过、又被各方斥候反复踩踏的中间地带,那里很可能潜伏着唐军或其他势力的暗哨。
陈五和赵小七趴在一处弹坑边缘,借着星光观察前方。唐军营地轮廓清晰,辕门紧闭,望楼上火把通明,巡逻队往复不断,戒备森严。
“小七,看到左前方那片矮灌木了吗?好像有动静。”陈五压低声音,喉咙干哑。
赵小七眯着眼看了片刻,点头:“像是伏路的,至少三个。绕不过去。”
“按张将军说的,直接过去,举火为号,喊话。”陈五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这是最后的装备之一。
“要是他们二话不说就放箭呢?”
“那就算咱们命短,辜负了将军和陛下。”陈五惨然一笑,脸上的污垢遮不住年轻却已饱经风霜的轮廓,“总比困死在城里强。准备好了?”
赵小七点头,握紧了怀中那几张浸满汗水的纸。
两人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弹坑中跃出,不再隐藏身形,跌跌撞撞却尽可能快地向着唐军营地辕门方向跑去!陈五一边跑,一边用力吹燃火折子,一团橘红色的微弱火苗在黑暗中跳动起来。
“什么人?!”唐军望楼上立刻传来厉喝,弓弦拉动声清晰可闻。
“大明皇帝使者!有要事禀报大唐皇帝陛下!勿要放箭!”陈五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停下!再进一步,格杀勿论!”望楼上的唐军显然不信。
陈五和赵小七在距离辕门约百步处猛地停下,高举双手。陈五晃动着火折子:“我等手无寸铁!怀中只有密报!事关东南山谷敌情,事关西洋异族,事关五龙大局!请速报天可汗!”
也许是被“西洋异族”和“五龙大局”的字眼触动,也许是看两人确实孱弱不堪,不似刺客。望楼上的唐军沉默了片刻,随即辕门旁的小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一队持槊甲士涌出,迅速将两人围住,搜身,缴去了那几张纸和拓印布片。
“押进去!”带队校尉冷着脸下令。
……
唐军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李世民尚未卸甲,正与李靖、侯君集等将领研究着白日斥候带回的、关于东南山谷的零碎情报。地图铺在案上,上面标注着秦、汉、昆阳以及那处可疑山谷的位置。
“陛下,宋军营寨防守严密,外围设有暗哨和陷阱,我军斥候难以深入。但隐约可见营中确有车驾器械,形制与常见不同,且……”李靖指着地图上山谷的出口,“此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强攻,恐损失不小,且会打草惊蛇。”
“宋军炮火犀利,射程远超寻常。”侯君集皱眉道,“若其真与西夷勾结,得其利器,恐成大患。”
李世民手指轻敲案几,目光深邃。宋军的出现和那超越时代的炮火,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本想坐观秦、汉与明在昆阳死磕,伺机而动。但现在,一个拥有未知技术、意图不明的宋军藏在侧翼,如同芒刺在背。
“报——!”亲兵在帐外高声禀报,“辕门外擒获两名自称大明皇帝使者的奸细,搜得密图及异物拓印,声称有要事禀报陛下!”
帐内众人一怔。
“带上来。”李世民沉声道。
陈五和赵小七被押进大帐,按跪在地。两人浑身污泥,脸色青灰,呼吸急促,显然是病重之躯。但他们努力挺直脊梁,抬头看向案后端坐的李世民。
“你二人,是朱棣派来的?”李世民打量着他们,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大唐皇帝陛下,我等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冒死前来,献上密报!”陈五嘶声道,从怀中(已被搜过)做出呈递状,“东南山谷宋军营寨,内有蹊跷!疑似与西洋红毛夷勾结,得其火器铸造之术!此乃我军死士冒死探查所得图样及异族令牌拓印!请陛下过目!”
亲兵将缴获的纸和布片呈到案上。
李世民拿起那几张纸。图样画得潦草,但关键信息清晰:营寨布局、哨位、取水点、疑似火器存放区,以及那个“宋”字旁边的怪异符号。他又看向那块拓印布片,上面扭曲的符号和异国文字,绝非中土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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