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鼓点猛地一收,如同被掐住了咽喉。苍凉的胡笳与急促的琵琶也戛然而止。阿史那云罗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后仰下腰动作,稳稳地定格在碳火跳跃的光影中,蜜色的肌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她微微喘息着,炽热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上下打量着李秀宁:“姐姐对这消息很上心?”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只试探的小狐狸,“李翰林离京,该伤心的,难道不是平康坊那些盼着他写诗的娘子们么?姐姐这般英姿飒爽,也喜欢那些缠绵悱恻的诗句?”话语间带着胡姬特有的泼辣与试探。
“诗酒风流,长安一绝。”李秀宁面不改色,语气平淡无波,“李翰林此去,恐成绝响。若能得闻其离京前最后一缕诗酒余韵,也算不负长安此行罢了。”她的话滴水不漏,完美契合了一个慕名而来、带有江湖气的女护卫身份。
阿史那云罗盯着李秀宁看了几息,那双深邃的天蓝色眼眸仿佛能穿透表象。片刻后,她咯咯笑起来,站直身体,随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姐姐说话真是有趣!消息嘛…是从东市‘飞鸿驿’的驿卒嘴里传出来的,应该错不了。至于走哪条路…”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饱满的红唇,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噤声手势,眼波流转间带着商贾的精明,“商队只卖现成的‘货’,不包打听前程哦!”她腰肢轻摆,重新走向篝火旁的乐师,那枚挂在腰间的乌木银纹罗盘,在晃动中再次折射出幽冷的光。
“飞鸿驿…东市…”李秀宁垂下眼帘,低声重复,指尖在粗糙的酒碗边缘轻轻划过。这是线索,也是警告。驿卒传出的消息,意味着源头很可能出自宫廷或中枢,但也意味着无数双耳朵已经听到了风声。继续追问路线,立刻就会暴露他们非同寻常的意图。
“东市?那不是贵人云集之地吗?”肖华适时地插话,努力扮演着一个对长安充满新鲜感的纨绔角色,他晃了晃手里装西域蒲桃酒的银杯,眉头微蹙,“那地方的驿馆,消息贵得要命吧?而且…那李白,不过一介狂生,走了就走了,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打探么?”他刻意流露出几分世家子弟惯有的傲慢与不解。
角落里的杰克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默默地将背上沉重的画板箱解下,放在膝上,解开皮革束带。他抽出一卷略显粗糙的皮纸,又从一个皮囊里摸出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物颜料块和一个装着清水的陶罐。他用一支削尖的硬炭条,在摇曳的篝火光线下,飞快地在皮纸上勾勒起来。炭条划过皮纸,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麻木的眼神在落笔的瞬间似乎注入了一丝奇异的神采。他没有去看任何人,目光低垂,笔下的线条却流畅而精准——几笔简洁的勾画,胡姬旋转飞扬的裙裾、跳跃的篝火、拍鼓的老者轮廓已跃然纸上,虽然粗犷,却抓住了那股原始野性的神韵。
阿史那云罗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兴趣:“画师?你画的…是我?”
杰克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空洞,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嘶哑地吐出几个生硬的音节:“…像…风中的…火焰。”他的声音干涩,却意外地贴切。
阿史那云罗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同沙漠中盛开的野玫瑰,显然对这句形容十分满意。她抛下乐师,几步就走到杰克面前,俯身仔细看着那张未完成的速写,长长的发辫垂落到画纸上。“画得真好!比那些只会画仕女图的汉人画师有趣多了!”她毫不吝啬地赞美,眼神灼灼地盯着杰克,“喂,画师,你叫什么名字?从康国哪里来?”
杰克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系统赋予的背景信息:“…杰克…碎叶城…北。”他选择了记忆中一个遥远的、靠近大唐安西边缘的粟特人聚居点。
“碎叶城啊…”阿史那云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离我家不远!喂,杰克,要不要来我们商队?阿爹正愁找不到好画师,把这次带来的新奇货物都画成图样册子,好卖给那些不识货的汉人贵人!”她热情地发出邀请,带着胡商特有的直接和功利,却也毫不掩饰对杰克技艺的欣赏。
篝火噼啪作响,炭火的气息混合着烤羊肉的焦香、西域葡萄酒的甜腻以及汗水的味道,在酒肆里弥漫。阿史那云罗的热情邀请像一颗投入水潭的石子,漾开无声的涟漪。
“碎叶城…好地方!”肖华夸张地拍了下大腿,仿佛被蒲桃酒点燃了兴致,他晃着银杯,杯壁映着跳跃的火光,“我听闻那地方,‘胡天八月即飞雪’,狂放得很!不像长安,规矩多得能绊倒马!”
李秀宁端起粗糙的酒碗,指腹感受着陶土的颗粒感,目光却追随着阿史那云罗腰间的乌木银纹罗盘。那罗盘在火光下偶尔闪过幽芒,并非寻常商贾物件。“云罗姑娘的舞,确实像碎叶城的风雪,”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同伴听清,“狂放不羁,令人难忘。这长安城,看似繁花似锦,规矩之下,何尝不是暗流汹涌?能在规矩里找到破绽,在繁华处寻到源头,才是本事。”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杰克和林悦,最后落在角落沉默的李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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