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目光死死粘在桌面上那半块虎符上,脑子嗡嗡作响,无数念头疯狂冲撞。
父皇不仅知道秤砣,连这骁果营的虎符都……
李世民将他脸上的震惊尽收眼底,没有催促,只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呷了一口,仿佛在给他消化的时间。
“裴行俭身上,也有半块,对吧?”
李世民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李承乾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是……父皇如何得知?”
他猛地想起裴行俭提及这虎符是其父遗物,代表着骁果营最后的信义和一个所谓的《密约》!
李世民没有直接回答,他用手指轻轻点着那半块虎符,发出沉闷的叩击声,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时光:
“《密约》是朕签的。或者说,朕知道的,比那纸上写的,还要多得多。”
他抬起眼,看向李承乾,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你以为,当年玄武门之后,事变后留下的那些最精锐、最死硬的骁果营老兵,都去了哪里?真像史书上轻描淡写的那几句,‘或散或降’?”
李承乾心头巨震,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浮现出来。
李世民嘴角扯出一丝冷硬的弧度,带着铁血帝王特有的残酷与务实:
“他们大部分人,被朕打散,分批安置去了两个地方——漠北,岭南。去跟突厥人拼刀子,去跟南蛮瘴气搏命。活下来的,如今是我大唐的边军脊梁;死了的,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而当初代表骁果营,与朕达成《密约》,亲手交上这半块虎符,并带头北上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裴行俭的父亲,裴仁基。”
“裴仁基?”
李承乾失声,他想起裴行俭对父亲的敬仰与怀念,想起那半块被裴行俭视若生命的虎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原来那不仅仅是遗物,更是一场惊天交易的信物!
而裴行俭,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很意外?”
李世民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声音低沉下去,
“仁基是条汉子,识时务,更重承诺。当年杨素对他有恩,所以在玄武门关键时刻他用骁果营残余的力量和这半块虎符,换了他儿子裴行俭,换了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一条活路,也换了一个由他儿子裴行俭亲手为前隋杨氏血脉杨玄纵、杨玄瑛,也是为他自己,洗刷过往、在新朝立足的机会。要不你以为杨玄纵、杨玄瑛两兄妹凭什么活到现在?后来仁基死在漠北一场遭遇战里,马革裹尸,算是死得其所。”
暖阁里陷入死寂。
李承乾消化着这惊天的秘密,他终于明白为何裴行俭年纪轻轻便能得到父皇一定程度的信任和重用,不仅仅是因为其才华,更因为其父用生命和整个骁果营的前程,押下的重注!
“那《密约》的内容?”
李承乾忍不住追问。
“旧朝恩怨,一笔勾销。骁果营力量,为国所用。仅此而已。”
李世民说得轻描淡写,但李承乾能想象到当初这场谈判背后的惊心动魄和血流成河。
皇帝陛下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这富丽堂皇的甘露殿,眼神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乾儿,你要记住。坐在这把龙椅上,光鲜亮丽底下,是数不尽的尸山血海和见不得光的交易。要不你以为朕的龙椅,是靠唱《秦王破阵乐》就能坐得稳的?那是唱给天下人听的。真正压住这江山的,是算计,是妥协,是必要时斩草除根的狠辣!”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承乾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父皇那“天可汗”的赫赫威名之下,隐藏着怎样深沉似海、甚至有些残酷的帝王心术。
李世民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好了,旧事不提。说说现在。你查到的,朕知道了。你担心的,朕心里有数。水殿里的军械,按朕说的办,挑拣能用的,秘密运走,充实你的东宫六率。动静要小,手脚要干净。”
他给予了一定的自主权,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
李承乾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应道:
“儿臣明白。”
“至于你接下来要做的,”
李世民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李承乾身上,带着告诫,
“朕许你便宜行事。东宫所属,乃至十六卫中朕划拨给你的人手,皆可调动。但有一条,给朕死死盯住永嘉坊!那座宅子,是关键!”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不过,你给朕记住了!永嘉她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一枚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弃子!她背后站着的,是那些自以为血脉高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整整五姓七望!他们想借前隋的尸骸,还他们世家门阀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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