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那场不怀好意的“探病”，如同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淬火玄铁，非但未能冷却松柏的斗志，反而在炙热的炉膛中激起了更旺的火焰。百草康复的进程，在一种无声的紧迫感推动下，陡然加速。
低强度的反应训练已无法满足需求。长安教练的训练方案开始向更高阶、更贴近实战的方向倾斜。训练的重点，从“如何不受伤”悄然转变为“如何在保护伤处的前提下，重新掌握击倒对手的力量”。
这天，训练馆内气氛凝重。不再是基础的敏捷梯或慢速反应，场地的中央铺上了厚实的摔跤垫，长安教练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护具，连面部都罩上了防护头盔，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他手中持着一面特制的、带有缓冲层的方形手靶。
“今天，练习腿法组合击打移动靶。”长安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目标，手靶中心。要求，速度，力量，精准度。忽略你的膝盖，用你的核心和臀部发力，把力量给我打透这个靶子！”
百草深吸一口气，站定位置。右膝处传来的细微酸胀感提醒着她旧伤的存在，但她眼神锐利，将所有杂念摒弃。她很清楚，这一关，她绕不过去。不敢发力，不敢击打，就永远别想回到赛场。
“开始！”
命令一下，长安教练动了。他不再是之前慢速的引导，而是踏着变幻莫测的步伐，手靶在他手中如同活物，忽左忽右，忽高忽低，速度极快，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模拟着赛场对手难以预测的移动和防御。
百草眼神一凝，脚步迅疾跟上。侧踢！啪！命中靶心，但力量明显有所保留，更多的是试探性的接触。
“没吃饭吗？这是攻击还是挠痒？” 冰冷的呵斥立刻砸来。
“你的力量被狗吃了？再来！”
百草咬紧牙关，再次出击！横踢！啪！力量加重了几分，但击中的瞬间，膝盖承受反作用力传来的微妙刺痛感让她眉头一蹙，动作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犹豫什么？！疼痛是借口吗？战场上看的是结果！” 长安的逼问如同冰锥，毫不留情，“把你的恐惧给我扔了！要么打赢，要么躺下！没有第三条路！”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百草心上，也点燃了她骨子里的血性。是啊，怕疼？那就永远是个废物！风云道馆的人正等着看笑话！郑渊那双审视的眼睛仿佛就在旁边！
“啊——！” 百草发出一声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再去感受膝盖的反馈，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长安移动的轨迹和手靶的位置上！踏步，拧腰，旋身！一记倾注了全身力气的后旋踢，如同鞭子般抽出！
“砰！” 一声沉闷结实的巨响！
这一次，力量十足！手靶被踢得剧烈震荡，长安教练的手臂甚至被这股力量带得微微后挫了半步！
“好！” 面罩下传来一声短促而清晰的肯定！虽然立刻又被冷硬取代：“角度偏高两度！发力不够透！连续攻击不要停！组合腿法！”
但那一瞬间的肯定，如同强心剂注入了百草体内！她精神大振，脚步不停，侧踢接旋风踢再接下劈！腿影翻飞，攻势如潮！尽管每一次发力，膝盖都传来清晰的负荷感，甚至带着隐隐的刺痛，但她完全豁出去了，将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恐惧都抛诸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攻击！再攻击！把所有的力量都打出去！
“对！就是这样！保持节奏！”
“呼吸！别憋气！控制你的气息！”
“眼睛看着我！预判我的下一个动作！”
长安教练一边迅捷地移动格挡，一边用简洁冰冷的指令纠正着她的细节。他的眼神透过面罩，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百草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骤然改变节奏，在她动作出现变形时厉声呵斥，在她打出漂亮连击时，哪怕只是极轻微地颔首。
汗水如溪流般从百草额角、鬓边滑落，训练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肺部火辣辣的，膝盖的负荷感越来越清晰，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她开始逐渐找回那种久违的、在赛场上忘我搏杀的感觉，身体的记忆在疼痛与极限中被一点点唤醒！
最后一组高强度连续击打结束，百草几乎虚脱，单膝跪倒在垫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滴落在深色的垫面上，洇开一片深色。膝盖处传来阵阵酸麻胀痛，但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却弥漫全身。
长安教练也停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他摘下头盔，额发也被汗水浸湿了几缕。他走到百草面前，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冷的寒意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评估，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满意。
“今天，像点样子了。”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带着一丝沙哑，但语气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记住这种感觉。疼痛不可避免，但畏惧，比疼痛更致命。”
百草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长安教练被汗水勾勒出的冷硬下颌线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虽然疲惫欲死，但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平静。
她知道，她终于跨过了心理上最艰难的那道坎。她的“锋”，在重压与磨砺下，终于再次显现出了凛冽的寒光。
试锋初成，虽未开刃，其势已显。
（第六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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