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杯盘狼藉的温暖战场和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愿散去的食物香气与淡淡酒意。庄户们大多心满意足地携家带口、互相搀扶着回屋歇息去了,几个负责收拾残局的婆子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碗筷,偶尔低声笑谈几句,生怕惊扰了这宴饮后的宁静。
篝火已熄,只余下一堆暗红的炭火在秋夜的凉风中明明灭灭,如同大地沉睡后平稳的呼吸。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庄子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远山近树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而朦胧。温泉池区那边,氤氲的白汽依旧丝丝缕缕地向上飘散,与皎洁的月光交融在一起,仿佛给那片区域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空气中飘来淡淡的、令人放松的硫磺气息。
林晚昭吃得有些撑,又喝了几口后劲不小的野莓酒,只觉得浑身暖洋洋、懒洋洋的。她避开收拾的人群,信步朝着温泉池子的方向走去,想借着夜风醒醒神,也顺便再看看这片倾注了她无数心血、如今更是承载着御赐荣光和新名字的土地。
月光下的“云深处”格外静谧安详,与方才的热闹欢腾判若两个世界。她独自走在用河滩石新铺就的小径上,脚步声轻微,耳边只有不知名秋虫的唧唧鸣叫和远处溪流的淙淙水声。
她走到那个今日备受侯爷“赞誉”(虽然只有“尚可”二字)的小圆池边,靠着那块天然的巨大岩石坐了下来。温热的池水散发着舒适的暖意,驱散了夜间的微寒。她看着水中倒映的那轮皎洁明月和点点星光,被水波揉碎又聚拢,思绪不由得飘远。
从莫名其妙穿到这个时空,成为饥肠辘辘的流民,到如今成为拥有御赐金匾的“云深处”庄主……这一路走来,惊险、艰辛、委屈、欢笑,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今晚——篝火、欢笑、美食,还有……侯爷那张在火光下罕见地、真实地笑了一下的俊脸。
想到自己那通群魔乱舞的“欢喜舞”和侯爷那时无奈又仿佛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神,林晚昭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低声哀嚎:“啊啊啊……丢死人了……侯爷肯定觉得我是个疯丫头……”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和悸动悄悄蔓延开来。侯爷他……好像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还来了庆功宴,吃了庄户们的食物,甚至……可能大概也许……还被自己逗笑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清冷淡漠、却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夜深露重,独自在此发什么呆?”
林晚昭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顾昭之不知何时竟也来到了池边,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影,玄色的衣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清辉下显得格外清晰,神情依旧是那副惯有的淡漠,但眼神似乎比平日柔和了些许。
“侯……侯爷?”林晚昭慌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您……您还没回府吗?”她以为他早就走了。
“墨砚去牵车了。”顾昭之淡淡道,目光扫过她被月光照亮、还带着些许红晕的脸颊,“倒是你,宴席散后不回去歇着,在此对月感怀?”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调侃,林晚昭听得脸颊更热了,连忙摆手:“没……没有感怀!就是吃多了,出来走走消消食!顺便……看看池子!”她赶紧找了个借口,总不能说在想您为啥笑吧?
顾昭之闻言,目光也转向那雾气氤氲的温泉池,沉默了片刻。月光下的池水波光粼粼,周围新栽的翠竹投下斑驳的影,静谧中只闻水声潺潺(来自那条引水渠)和偶尔一声虫鸣。
“这庄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你打理得很好。”
林晚昭正紧张地抠着手指,听到这话,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月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完美得不像真人,语气虽然平淡,却似乎……带着一丝认真的赞赏?
心头那点小鹿又开始不听话地乱撞起来。她按捺住雀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谦逊:“多亏侯爷支持。若不是侯爷那五百两……呃,投资,还有那本《果蔬录》,民女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寸步难行。”
这是大实话。没有侯爷的资金和关键时刻的信息支持,她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庄子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顾昭之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能看透她心底那点小小的得意和真诚的感激。他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哦?原来林庄主还记得本侯那点微末的投资?本侯还以为,你如今得了御赐金匾,眼里早已瞧不上侯府那点小钱了呢。”
林晚昭:“!!!”
侯爷您这话说的!简直是诛心啊!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表忠心:“侯爷明鉴!民女岂敢!侯爷的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这‘云深处’永远有侯爷您的一份!以后赚了钱,第一份分红必定是侯爷您的!民女对侯爷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