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队伍离开了文风鼎盛的临川府,继续沿着官道南下。越往南行,地势愈发平坦,水网愈发稠密,气候也更为温润。官道两旁,除了连绵的稻田和桑林,偶尔也能望见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透出几分灵秀之气。
这一日,行程过半,前方出现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峦,名为翠微山。山虽不高,却林木蓊郁,泉流淙淙,更因山腰处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刹——净慈寺,而闻名遐迩,香火鼎盛。净慈寺历史悠久,据说前朝有位皇帝曾在此出家,因此虽处山林,却地位超然,连地方官员都礼敬三分。
时近正午,顾昭之见天色尚早,且连日赶路,人马皆有些疲惫,便下令队伍在翠微山脚下稍作休整,并决定亲自上山入寺,一来略作游览,二来也为此次南巡路途平安上炷香,聊表心意。
消息早已由先行官传达到了寺中。当顾昭之一行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山道,抵达净慈寺那古朴却不失庄严的山门前时,寺中方丈慧明大师已率领几位监院、知客僧,亲自在山门外迎候。
慧明大师年约六旬,须眉皆白,面容清癯,身披一袭略显陈旧的袈裟,手持一串光滑的念珠,眼神澄澈而充满智慧,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静的祥和气息。他见到顾昭之,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声音平和舒缓:“阿弥陀佛。老衲慧明,率合寺僧众,恭迎安远侯爷大驾光临。寒寺简陋,蒙侯爷不弃,实乃蓬荜生辉。”
顾昭之虽位高权重,但对这等真正有德行的出家人也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微微颔首还礼:“大师客气了。途径宝刹,叨扰清修,是本侯冒昧了。”
“侯爷言重了。请——”慧明大师侧身引路,态度不卑不亢。
一行人步入寺中。但见殿宇巍峨,古木参天,梵唱隐隐,檀香袅袅。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幽深静谧之感。林晚昭跟在顾昭之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千年古寺。她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进入如此庄严肃穆的佛教场所,不由得也收敛了平日跳脱的性子,学着众人的样子,屏息静气,心中竟真的生出几分宁静之感。
在宏伟的大雄宝殿上过香,又听慧明大师简单介绍了寺中几处古迹后,已近午时。慧明大师含笑对顾昭之道:“侯爷远来辛苦,若不嫌弃,便在寺中用些粗茶淡饭,歇歇脚再赶路如何?敝寺的素斋,在本地倒也略有薄名。”
顾昭之此行本就带有休整之意,闻言便从善如流:“有劳大师安排。”
于是,众人被引至寺中一处专门招待贵客的静室。静室窗外正对着一片小小的竹林,清风过处,竹叶沙沙,环境极为清雅。不多时,几位面容平和、手脚麻利的僧人便端上了寺中准备的素斋。
菜品摆上桌:一碗白米饭,一碟清炒山野菜,一碗笋干豆腐汤,一碟盐水煮毛豆,还有一小碟寺中自制的酱腌萝卜。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粗茶淡饭”,颜色清淡,不见半点荤腥,连油花都极少。
顾昭之神色如常,执起竹筷,安静地用膳。他本就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加之在军中也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对这清汤寡水的素斋并无不满。
林晚昭也坐在下首,怀着几分好奇和期待,挨个品尝起来。米饭蒸得倒是粒粒分明,带着山泉水的甘甜。清炒山野菜只用了盐调味,最大程度保留了野菜本身的清苦气息,但火候似乎稍过,失了脆嫩。笋干豆腐汤,汤色清澈见底,笋干韧而难嚼,豆腐豆腥味未完全去除,汤味寡淡,几乎尝不出鲜味。盐水毛豆和酱萝卜则是中规中矩。
平心而论,这些食材本身品质尚可,尤其是山野菜和笋干,带着山野的天然气息。但烹饪手法实在过于简单粗放,调味更是近乎于无,完全依赖食材本味,结果便是“清淡”有余,而“美味”不足,吃在嘴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难以激发食欲。林晚昭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点评:可惜了这些好食材……若是用菌菇、豆芽、笋衣等吊一锅素高汤来做汤底,炒菜时用点姜蒜炝锅,或者用芝麻酱、花生酱调些复合酱汁来拌,味道定然能提升好几个层次!
她这些小念头只是在心里打转,面上并未表露分毫,依旧安静地吃着。毕竟这是佛门清净地,她一个厨娘,怎好对人家寺里的斋饭指手画脚?
然而,那位慧明大师,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目光如炬,心思通透。他早已从各种渠道听闻了这位随行“小林御厨”的诸多传奇,对她好奇已久。此刻,他虽然看似在用斋,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意着林晚昭品尝每道菜时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嫌弃,没有不满,只有一种属于顶尖厨师的、对食材和味道本能的审视与思考,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待到众人用完斋饭,僧人撤去碗碟,奉上清茶。慧明大师这才双手合十,对着林晚昭温和地开口,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请教之意:“阿弥陀佛。老衲听闻林行走厨艺通神,于味道一道有着独到的见解。适才寺中粗陋斋饭,想必难入林行走法眼。不知林行走可否不吝赐教,指点一二?也好让敝寺的斋饭,能更好地供养十方信众,积攒功德。”他态度谦和,眼神清澈,完全是出于对“技艺”的尊重和对提升寺中斋饭水平的期望,并无半分试探或刁难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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