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棉田裸露出黑褐的土地,苏砚秋却在堂屋铺开了宣纸。张氏坐在炕头纳鞋底,看着儿子握着毛笔的样子,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丈夫——那时他爹也总在灯下读书,说要考个功名,让妻儿不受委屈。
“大哥,你真要去赶考?”苏砚兰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看着宣纸上“乡试”两个字,眼里满是诧异。自秋收后,大哥成了村里的“田秀才”,谁家的庄稼有问题都来请教,她还以为大哥要一心务农呢。
苏砚秋放下笔,指尖沾着墨香:“去。”他看着窗外晾晒的稻谷,“种地能养家,却护不住家。你忘了李老栓当初怎么逼债的?若有个功名在身,至少没人敢轻易欺辱咱们。”
这话是真心的。这段日子他虽靠增产赢了尊重,却也看清了现实——农户日子过得再好,在乡绅官吏面前依旧是蝼蚁。他要的不只是吃饱穿暖,更是能挺直腰杆说话的底气。
张氏停下针线,叹了口气:“赶考要花不少银子吧?家里刚缓过来……”
“娘放心,银子够。”苏砚秋笑着拿出个钱袋,里面是卖粮剩下的银子,“我算了算,往返路费、住店钱,再备些笔墨纸砚,这些足够了。再说我还能在路上给人看看庄稼,换些盘缠。”
他早有打算。前世虽主攻农业,却也跟着导师学过古籍整理,四书五经不算精通,应付乡试总够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科举不只考经义,还考策论——而关于农桑、水利的策论,正是他的强项。
接下来的日子,苏砚秋一边教村民选种备肥,一边挤时间读书。白天他在田里示范如何沤制绿肥,傍晚就着油灯啃《农政全书》,夜里还要背《论语》。苏砚兰心疼他,总把晚饭留得热乎些,看着他读书时,眼神里满是崇拜。
李老栓听说他要赶考,特意让人送了两刀好宣纸:“苏小子,好好考。若是中了,别忘了咱们苏家屯。”他打的主意精明——若是苏砚秋真能当官,自家的田地也能多些照应。
出发那天,天还没亮。苏砚兰帮他把书箱捆在背上,里面除了书本笔墨,还塞着她连夜烙的干粮和一小袋炒花生。“大哥,路上小心,遇到难处就找驿站的官差帮忙。”她红着眼圈,把攒下的几十文铜钱塞进他手里。
张氏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别舍不得花钱,住店要住干净的,别喝生水……”
“娘,兰儿,我走了。”苏砚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踏上村口的路。晨雾里,他的背影不算高大,却走得异常坚定。
去省城的路有三百多里,苏砚秋舍不得雇车,就靠双脚丈量。白天赶路,晚上找个破庙或农户家借宿。他带的干粮吃完了,就帮农户看庄稼换饭吃——有户人家的麦子生了蚜虫,他教他们用烟草水喷洒,立竿见影;还有户人家的菜地总缺水,他帮着设计了简易的引水渠,比以前省了一半力气。
这些农户感念他的好,有的塞给他几个铜板,有的给些干粮,倒让他省下不少盘缠。
进了省城,苏砚秋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客栈里满是赶考的举子,个个穿着长衫,谈论着诗词歌赋,见他一身布衣,带着股泥土气,都懒得搭理。
苏砚秋不在意,他白天去贡院附近熟悉环境,晚上就在房间里温书。别人埋头写八股时,他却在琢磨策论——他写的《论北方旱田改良策》,详细列出了如何选耐旱作物、如何保墒、如何用草木灰改良盐碱地,字字都带着田间地头的实感。
乡试开考那天,苏砚秋揣着苏砚兰给的平安符走进贡院。考房狭小逼仄,他却沉得住气,先将经义题仔细读了三遍,再提笔作答。写到策论时,他更是文思泉涌,把农业知识与治国理念结合起来,说“农为邦本,无农则无民,无民则无国”,建议官府推广新的耕作法,设立农桑学堂。
三场考下来,他瘦了好几斤,却觉得浑身轻快。出贡院时,恰逢大雨,他没带伞,就脱了外衣裹住书箱,在雨里疾走——那些策论草稿比他的衣衫金贵。
等放榜的日子里,苏砚秋没闲着。他听说省城附近的农户种的棉花总落蕾,就主动找上门去看。只见棉田密不透风,棉叶上爬满了红蜘蛛,他当下教农户疏枝、用草木灰水杀虫,还留下了选种的法子。农户感激不尽,非要留他住几天,他婉拒了,只借了些盘缠钱。
放榜那天,苏砚秋挤在人群里,仰头看着红榜。密密麻麻的名字晃得他眼晕,他从榜首往下找,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苏砚秋”三个字。
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不行?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找,忽然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了!我中了!”他忍不住喊出声,周围的人投来惊讶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屑。他不管不顾,转身就往客栈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
中了举人,虽不算大官,却也有了功名,见了县官不用下跪,还能领些俸禄。更重要的是,他有资格参加明年的会试,去京城搏一个更好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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