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水巢穴的水牢藏在界山阴坡的地底,潮湿的岩壁渗着黑水,滴答声在空旷的石洞里反复回响,像谁在耳边不停啜泣,缠得人心头发紧。石壁上嵌着幽绿的阴火,火焰跳动间映得水面泛着诡异的光,水里飘着细碎的黑藻,根须般缠缠绕绕,像无数双冰冷的手,随着水波轻轻晃动,随时准备攀附上来。坤遏寅被扔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襁褓早已被黑水浸透,冰冷地贴在身上,布料磨得皮肤发痒,额头上的兑卦印记黯淡无光,只剩一点微弱的白光,在阴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他缩着小小的身子,怀里还紧紧攥着那片皱巴巴的桑葚干——是晓输出发前塞给他的,说路上饿了吃。此刻桑葚干早已吸饱了水汽,甜香混着水牢的霉味,变得有些怪异,可他依旧舍不得松开,那是他与家人仅存的念想。嘴里还残留着桑葚的甜香,可心里却满是恐惧与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岩壁渗出的黑水浸染。他想娘,想哥哥,想那个总把他抱在怀里、指尖带着桑汁温度的温暖怀抱,更想那个只在桑木小人上见过的“爹”——晓输说爹是顶天立地的卦师,能斩妖除魔,可他从未见过,村里的人偶尔会偷偷议论,说他爹早就死在阴生池了,说他是没爹的孩子,是多余的累赘。
“哇……娘……哥哥……”他哭得嗓子发哑,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兑卦的纯善之气顺着哭声溢出,像细密的银雾,却被水牢里的阴邪之气牢牢困住,像被黑布包裹的烛火,难以燎原。他觉得自己好没用,既不能像哥哥那样调动卦力保护娘,也不能像坤玖那样沉稳懂事,更不能像坤陆那样勇敢好奇,他只是个只会哭的小不点,所以娘才会不小心把他弄丢,是不是?哥哥才会保护不了他,是不是?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黑藻,瞬间占据了他的小小心灵。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手,那双手还没学会握桑枝,还没学会认卦纹,只会无意识地抓着桑葚干,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眼泪滴在桑葚干上,把原本甜香的果肉泡得发咸,像他此刻的心情,甜中带苦,委屈又无助。
夜深了,水牢里的阴火渐渐变暗,黑水的滴答声也似乎变得缓慢,带着催眠般的节奏。坤遏寅哭累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可他刚陷入梦乡,就感觉到一股温柔的气息包裹了自己,不像水牢里的阴寒刺骨,也不像娘怀里的踏实暖意,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蛊惑的温润,像掺了蜜糖的温水,顺着毛孔钻进四肢百骸,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熟悉的桑园——是忘夫坡的桑园!阳光明媚,桑苗绿油油的,挂满了饱满的桑葚,红得发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香,让人垂涎欲滴。一个穿着淡粉衣裙的女子站在桑树下,面容温柔,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正朝着他伸出手:“遏寅,过来呀,姐姐给你摘最大最甜的桑葚。”
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挠得他心里痒痒的,莫名觉得亲切,仿佛是认识了很久的亲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女子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的温度刚刚好,不像水牢里的冰冷,也不像娘那样带着奔波的疲惫,是纯粹的温柔。她的发髻上别着一朵桑花,香气淡雅,与桑园的甜香交织在一起,让人沉醉。
“姐姐……你是谁?”坤遏寅小声问,眼里满是疑惑,他从未见过这个姐姐。
女子笑了笑,声音更柔了,像桑泽里的流水,潺潺淌过心田:“我叫姬淳幻,是来陪你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知道你觉得自己多余,觉得没人疼你,对不对?”
坤遏寅猛地一怔,眼睛瞬间红了。这个姐姐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的秘密?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连娘都不知道他心里的自卑——每次看到娘抱着坤玖和坤陆喂奶,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每次看到晓输能帮娘探路、劈柴,甚至打架,他都会觉得自己没用;每次想起那个从未见过的爹,他都会偷偷难过,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爹才不回来,才会让娘这么辛苦。
“你……你怎么知道?”他哽咽着问,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女子的手背上。
姬淳幻轻轻擦掉他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指尖带着淡淡的香气:“因为我懂你呀。你看,娘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忙着找爹,根本顾不上你的小情绪;哥哥晓输虽然疼你,可他也有自己的卦术要学,有自己的责任要担,好像从来都没真正听懂过你的委屈;坤玖和坤陆只会跟你抢娘肚皮。他们对不对?”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坤遏寅的软肋,像一把累赘的针,轻轻扎在他的心上,不疼却痒,让他的委屈瞬间决堤。他拼命点头,小脑袋像捣蒜一样,泪水汹涌而出:“是……他们都不要我了……娘弄丢了我,哥哥也没保护好我……我是多余的……没人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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