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坞的晨雾刚漫过老桑林的枝桠,坤晓输的巽风玉佩就在掌心震得发烫。他蹲在晒谷场的石碾子旁,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那纹路被十六年的光阴磨得发亮,像他护着陆儿长大的每个日夜。风里飘来界山方向的气息时,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的,巽风卷起的桑屑粘在他的发间,像群焦急的蝶。
转过忘夫坡的弯道,就看见陆儿扶着个玄衣人站在雾里。那人身形挺拔,玄色长袍的流苏被晨露打湿,贴在腰侧,左臂缠着圈细链,链节上的“离”字在雾中泛着微光。陆儿正仰头跟他说着什么,侧脸的绒毛被晨光染成金红色,额间的乾卦印比往日更亮,像吸饱了界山的星火。
晓输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口像被艮卦桑枝戳了下。他认得那链节上的离卦,凌泥奶奶的日记里画过,天界的星火链,每一扣都淬着离火。风里飘来的炽热气息缠绕着陆儿的清冽,竟让他想起太爷爷烧桑柴时说的“火借风势”,可他的风,从来只愿为那束乾卦的光而吹。
“陆儿!”他喊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快步走过去的瞬间,目光先落在陆儿手腕的红痕上(是被链节勒的),随即像被烫着似的移开,落在那玄衣人身上,“你是谁?”
“景曜。”那人抬眼,左眼亮得像风巢的星火,扫过晓输攥得发白的指节时,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离卦,借云桑坞暂避几日。”
“天界的人?”晓输的声音陡然冷了三分。他下意识往陆儿身边靠了靠,几乎要把陆儿圈进自己的巽风里,就像小时候陆儿被坞里的孩子推搡,他总是这样把人护在身后。“云桑坞的雾,养不住天界的火。”
“晓输哥,景曜救了我!”陆儿急忙辩解,手腕不经意蹭过景曜的衣袖,那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我们在风巢遇到雾翼兽,是他用星火链……”
“先回家。”晓输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兄长威严,可耳尖却悄悄红了。他看见陆儿扶着景曜的手还没松开,那只手昨天还在他这儿讨桑糖吃,指尖沾的蜜渍还是他亲手擦掉的。巽风在他周身绕了个圈,带着点孩子气的警告。
往家走的路上,晓输始终走在陆儿左边,像道无形的屏障。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坞里的事:哑婆婆嘹粮新采了艮卦桑枝,晒谷场的桑籽该簸了,他替陆儿把没绣完的乾卦帕子收进了樟木箱,全是只有他们俩才懂的细枝末节,像巽风绕着桑林,缠缠绵绵。
陆儿偶尔回头跟景曜说句话,晓输的脚步就会慢半拍,连带着风都滞涩几分。有次陆儿回头时,景曜伸手替他拂去落在发间的桑絮,指尖擦过她的耳廓,陆儿的笑突然就变得腼腆,像被晨露打湿的离桑花。晓输攥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对了晓输哥,”陆儿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片桑叶,“景曜说这上面的字是说玖儿在迷雾野地,还带着银铃呢。”
晓输接过桑叶的手顿了顿。叶上“雾野有土,土中有铃”八个字,是离火灼刻的,笔画带着点张扬的炽热。他认得这字迹,去年在迷雾野地采药时,曾捡到过一张离卦符,上面的字和这个一模一样。“字舀昵也有银铃。”他低声说,声音有点闷。
“字舀昵?就是你总提起的那个药女?”陆儿眼睛一亮,转头跟景曜说,“等下我去问问嘹粮婆婆,她的艮卦桑枝能测方位!”
“我陪你去。”景曜立刻接话,左眼的光在雾里晃了晃,像在邀功。
“不用。”晓输抢先道,“我去就行,你是客人,先歇着。”他看了景曜一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较劲,“云桑坞的路,哪块桑田埋着哪年的桑种,我闭着眼都能数出来。”
景曜笑了笑,没再争,只是往陆儿身边凑了凑,低声说:“等下教你认旅卦,?,山火相丽,最适合探路。”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走在前面的晓输听见。
晓输的脚步又慢了些。旅卦,火山旅,艮上离下,像火在山里烧,漂泊不定。凌泥奶奶的日记里写过:“旅者无定,心有所系方能安。”景曜这是在说他是漂泊的旅人,却偏要往陆儿身边凑吗?
到了家门口,桑盼杜正站在门槛上张望,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舞。看见陆儿的瞬间,她眼圈就红了,可当目光落在景曜身上时,脸色唰地白了:“离卦星火链……你是天枢星官?”
“前辈认得我?”景曜有些意外。
“二十年前,我在坤耕爷爷的卦阵见过你。”桑盼杜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还帮我寻过失传的‘乾桑种’。”她的目光在景曜和陆儿之间转了转,忽然叹了口气,“进来吧,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喝碗桑粥。”
进屋后,晓输忙着给陆儿找干净的帕子擦脸,又去灶房端刚熬好的桑粥,像只不停打转的巽风蝶。他把第一碗粥递给陆儿,碗沿特意擦得干干净净;第二碗刚要递,却被景曜自然地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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