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山风巢往阴生池的路，被赤雾缠得密不透风。那雾是沉绛色的，像被忘夫坡的血壤浸过，又掺了坎水脉泛出的凉，贴着焦土流动时，竟在风里揉出几分桑园晨露的润——不是邪祟的腥甜，是藏在雾粒里、与坤族血脉相契的温，像极了米甜当年塞给陆儿的桑糖，初触微凉，细品却暖得浸心。
铅灰云层压在裂风谷的石崖顶，将天光掐成细碎的金屑，散在赤雾里。坤陆攥着流金剑走在最前，掌心乾卦纹泛着淡金光，剑身上还沾着前日风巢一战的霜痕——那是景曜为她挡下雷劫时，离火灼过的印记，此刻在雾里映着细碎的亮，像极了他们在天界星河下初见时，他眼底跳动的火光。
“这雾裹着血咒残识，还掺了坎水的邪劲。”景曜的声音沉而稳，掌心血火明灭，赤色光粒撞进赤雾，没焚散戾气，反倒漾开一圈圈暖晕。他快步跟上坤陆，离火凝成的薄光罩轻轻拢住两人，将蚀骨的凉意隔绝在外，“你的乾金虽烈，耗得久了容易被邪识缠上，我护着你走。”
坤陆侧头看他，撞进他眼底未散的火光。那光不是对敌时的凛冽，是揉了暖意的温柔，像她在老桑林拾到米甜遗落的桑枝花环时，触到的最后一点余温。她喉间动了动，刚要开口，赤雾中骤然传来簌簌声响，数十道黑红色的影子破雾而出——是血咒引卦境阴煞凝成的蚀骨傀，利爪泛着幽光，眼窝中跳动的红光，竟死死锁着她与景曜相携的方向。
“护住桑苗，我来挡！”坤陆低喝一声，将怀中桑苗往桑盼杜那边递去，掌心乾金之力暴涨，流金剑劈出一道横贯雾野的金芒。剑锋斩过傀身，却只劈出一道黑红色的雾痕，那傀儡竟借雾重组，利爪带着腥风直逼她面门。
景曜的身影比声音更快，周身赤火如焰浪般铺开，将坤陆护在身后。离火灼烧傀身时，发出滋滋的声响，黑红色雾气蒸腾而起，散发出腐臭。“说了我护着你。”他转头时，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却笑着抬指，替坤陆拂去鬓角沾着的雾粒，“乾卦要稳，别为我分心——忘了在老桑林教你的？我们的卦力，要合在一起才最烈。”
坤陆心头一热，乾金之力顺着景曜的离火蔓延，金芒与赤焰在半空织成一张密网。剑刃与火浪相缠时，她忽然想起上月在风巢学控卦的模样：她总练不好“大有卦”的合化，掌心乾光总往旁偏，是景曜握着她的手腕，将离火一点点引到剑上，低声说“乾为天，离为火，天火烧尽邪祟，就像我护着你，从不会偏半分”。此刻剑火共振，劈碎一道又一道蚀骨傀，那些藏在练卦时的细碎瞬间，比任何话语都更让她安心。
另一侧，坤玖的坤土之力刚凝成数道土盾，就被傀儡利爪撞得开裂。黑红色雾痕顺着裂纹往里渗，像要将土盾彻底腐蚀，他左臂因前日护字舀昵留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额角渗出冷汗。
“别硬撑！”字舀昵的声音带着急色，她纵身跃到坤玖身侧，渐卦青芒如丝带缠上土盾，将裂缝一点点弥合。她从药囊里掏出一小瓶桑根汁，不由分说往坤玖唇边递：“这是用你催生的嫩红桑苗熬的，能稳卦力，快喝了。”
坤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间动了动，顺从地含下桑根汁。那汁液带着桑苗的清甜，顺着喉咙滑下，竟真让躁动的坤土之力稳了几分。他伸手将字舀昵往土盾后带了带，褐金色的卦力再次涌出，凝成更厚的盾墙：“上次在药圃，你说‘土听铃响’，教我用桑铃引卦力，这次换我护你。”
字舀昵耳尖发烫，却没躲开他的庇护。她望着坤玖专注御敌的侧脸，忽然想起初见时的模样：那时她在迷雾野地寻桑苗，撞见被巫浊光罚跪红土的坤玖，他攥着控土符不肯哭，指尖却在悄悄给蔫掉的桑苗聚土。她递过桑糖说“土是活的，要带着暖意养”，他抬头时，眼底的倔强与脆弱，像极了药圃里泛着嫩红的桑苗，需要人护着长大。此刻他将她护在身后，土盾上的坤卦纹泛着暖光，她忽然懂了，坤土的力，从不是“聚土为牢”，是“以土护人”的温柔。
不远处，遏寅的兑卦音波刚震退两道傀儡，转头就见何初被一道蚀骨傀逼到石崖边。蒙卦柔光凝成的屏障已布满裂纹，何初手中的桑针草刚用完，正慌着往药囊里摸，傀儡的利爪已带着腥风袭来。
“小心！”遏寅纵身扑过去，将何初往旁一拉，自己却迎上了利爪。兑卦音波仓促间暴涨，虽震得傀儡顿了顿，却没完全避开，后背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落在赤雾里，晕开淡红的痕。
“你傻不傻！”何初心头一紧，忙扶着遏寅靠在石崖上，指尖凝着蒙卦柔光往他伤口上敷。他动作极轻，连呼吸都放得很柔，生怕碰疼对方，眼眶却红了：“我有蒙卦能躲，你逞什么能？忘了你说过，要好好用兑卦说真话，不能先把自己搭进去。”
遏寅望着他泛红的眼，忽然笑了。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替何初拂去鬓角沾着的黑红色雾粒，指尖带着些微颤抖：“以前我总怕说真话被抛弃，是你给我‘诚’字木牌，说‘真诚从不是错’。”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现在我想对你说，护着你，也从不是逞强，是我真心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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