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墙外的公鸡刚扯着嗓子啼过第一声,赵佳贝怡就被病房里的动静惊醒。她披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外衣,趿着布鞋往病房跑,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噔噔”的响,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走廊里的煤油灯还没灭,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脚步晃悠,活像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猫。
“醒了?”她扑到床边时,胸口还在起伏,说话带着喘。伤员的眼皮颤得厉害,像被风吹得发抖的蝶翼,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润的光,不知道是汗还是泪。他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身下的粗布床单皱成一团,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伤员的睫毛终于掀开条缝,眼珠迟缓地转了转,像生锈的零件在勉强转动。最后那点微光定在她脸上,浑浊里透出点求生的亮,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似的。赵佳贝怡注意到他耳根后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像片干枯的树叶,这记号她好像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别急。”她赶紧从桌上抓过热水壶,倒了点温水在搪瓷碗里,碗边还缺了个小口,是上次给伤员喂药时摔的。她又拧了把热毛巾,毛巾上绣的牡丹都洗得发白了。她避开他头上缠着纱布的地方——那里昨天刚换过药,渗了点血渍——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毛巾蹭到下巴时,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是有话要说,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裂开的纹路里还沾着点血痂。
赵佳贝怡找出棉签,从药箱里翻出甘油,沾了点往他唇上抹。棉签碰到他嘴唇时,他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着似的。“慢慢说,你是谁?从哪来?”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着他,就像哄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伤员的嘴唇哆嗦着,目光扫过房间,突然定在墙角的阴影处——那里堆着几个装药材的麻袋,黑乎乎的一团,上面还爬着只蜘蛛,正慢悠悠地织网。他浑身猛地一缩,眼里瞬间涨满恐惧,像见了蛇的青蛙似的,手往被子里钻,指节都在抖。
“火……”他喉咙里滚出个单音节,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像要扯破喉咙,“车……”
“火车?”赵佳贝怡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床单,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你坐火车来的?是不是从北边来的?”她想起前几天听巡捕房的老李说,北边逃难过来的人,好多都是扒火车来的。
“冷……”他又说,牙齿咬得咯咯响,上下牙打颤,像是突然坠入冰窖。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肩膀抖得厉害,被子都跟着颤,“很多……箱子……”
赵佳贝怡心里咯噔一下。很多箱子?她想起老李还说过,夜里总有人看见城郊编组站停着列闷罐火车,车厢关得严严实实,外面堆着十几个大木箱,贴着手写的“军械”标签,可谁也不敢靠近查看,听说守车的都是带枪的黑衣服。
她正想再问,门口突然传来轻叩声,三下,不轻不重,像敲在人心尖上。那声音很有节奏,先轻后重,听得人心里发紧。
“赵医生,该换药了。”是清水百合的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层蜂蜜,“我带了新熬的药膏,张师傅家祖传的方子,据说对伤口恢复好得很呢,特意给这位先生留的。”
赵佳贝怡回头的瞬间,清楚看见伤员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见了鬼似的。他猛地抽搐起来,手胡乱抓着,正好攥住赵佳贝怡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把她的胳膊都抓疼了。
“别进来!”赵佳贝怡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厉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下意识地往床边挡了挡,把伤员护在身后。
门口的脚步顿了顿,清水百合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像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可是病人该换药了呀,耽误了愈合就不好了……”她顿了顿,故意提高了点声音,“我看他昨晚就疼得厉害呢,哼唧了半宿,不及时换药要发炎的。”
“我说不用!”赵佳贝怡的声音硬了几分,低头看伤员时,心沉到了底——他脸白如纸,嘴唇紫得像茄子,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眼看就要背过气去。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惊惶的孩子,“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呢……”
门外安静了片刻,传来清水百合轻轻的叹息,那叹息里都带着股甜腻:“那好吧,我把药膏放门口了,你可别忘了给病人用上呀。”脚步声窸窸窣窣地远了,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可赵佳贝怡总觉得那脚步声没真的走远,像绕着屋子转圈呢。
赵佳贝怡这才松了口气,刚想回头问伤员,就被他死死拽住衣袖,那力道大得不像个虚弱的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甲掐进自己胳膊的痛感,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印子。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她的衣袖,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她……”伤员的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像要漫到眼眶外,那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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