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点藏在废弃矿洞改造的掩体里,通风管转着,把消毒水的气味吹得满室都是,混着洞壁渗出的潮气,闻着像块发潮的肥皂。赵佳贝怡推着药车走过长长的甬道,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水泥缝,惊起几只潮虫,灰溜溜地钻进砖缝里。
她推开病房门时,伤员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单上的破洞——那破洞是他自己抠的,从入院时的指甲盖大,现在已经能塞进半只拳头。
这是她接手的第三周,他比初见时更瘦了,手腕细得像根枯柴,唯有那双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光——比如听到她讲外面的梧桐树叶黄了又落了,或是镇上的包子铺新出了梅干菜馅。
今天换完药,教你认几种草药吧?赵佳贝怡放下药车,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蝴蝶,昨天采的蒲公英还晾在窗台上,你看那绒毛,风一吹能飞老远。
伤员没说话,只是眼珠跟着她转。赵佳贝怡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她打开无菌包,镊子夹着棉球蘸碘伏时,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蒲公英……能吃吗?
赵佳贝怡的手顿了顿,随即笑起来:能啊,焯水凉拌,苦味里带点甜。等你好点,我采给你吃。
他的喉结动了动,算是回应。换药从腋下开始,这处伤最难愈合,之前的溃烂面终于长出新肉,粉嫩嫩的,像刚剥壳的虾。
赵佳贝怡的镊子轻轻掀开旧敷料,突然停住了——在那串狰狞的编号烙印边缘,有几处极其细微的刻痕,不是疤痕自然形成的凹凸,更像是用指甲或尖锐物反复刻画的痕迹,浅得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若不是今天光线恰好斜照在伤口上,根本发现不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镊子差点脱手。那刻痕排列得极有规律,三短两长,间隔均匀,像某种刻意为之的标记。
怎么了? 伤员察觉到她的停顿,声音发紧,肩膀下意识地往回收,似乎在本能地保护自己。
没什么。 赵佳贝怡稳住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颤。她假装调整角度,实则用眼角死死盯住那些刻痕——这形状太熟悉了,上周整理731部队遗留档案时,见过类似的简化坐标符号,是伪满时期军用地图的缩略标记法。
那些符号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被遗忘的历史,每一个刻痕都像是一个无声的控诉。
换完药,她蹲在窗边翻晒蒲公英,眼睛却一遍遍回放那些刻痕的形状。
通风管的风扫过颈后,凉得像731基地的消毒水,瞬间勾起无数碎片般的记忆——伤员之前说过,他被关押时,曾在审讯室见过一张标满符号的地图,后来被强行灌药,很多事都记不清了。那些符号,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难道……这些刻痕是他在被灌药前,凭着本能刻下的?赵佳贝怡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借口去取新的绷带,快步走到通讯室,拨通了顾慎之的加密线路:顾先生,有发现。伤员的烙印边缘,有疑似坐标的刻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传来顾慎之急促的声音,背景里还能听到键盘敲击声:保护好现场,我让密码专家和地理测绘员立刻过去!记住,别让任何人碰那处伤口,包括伤员自己。
明白。 赵佳贝怡挂了电话,后背已经沁出薄汗。她回到病房时,伤员正盯着窗台上的蒲公英出神,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凑近了才发现,他画的正是那三短两长的符号。
你在画什么? 赵佳贝怡轻声问。
伤员的手猛地顿住,像被抓包的孩子,脸瞬间涨红:不知道……就觉得该画。
是不是以前见过? 她顺着话头引导,递过一支笔和纸,画下来看看?
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才歪歪扭扭地画出那组符号,只是最后一个长划拐了个弯,像条小蛇。好像……在墙上见过。 他喃喃道,眉头紧锁,好多这样的符号,红油漆画的,在地下……
话没说完,他突然抱着头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头好疼……别问了……
赵佳贝怡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像棉花:不画了不画了,咱们看蒲公英好不好?你看这朵绒毛多白。
她拿起一朵晾干的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飘了伤员一脸,他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两个小时后,掩体的铁门被打开,戴着眼镜的专家们扛着设备鱼贯而入,脚步声在甬道里敲出密集的回响,惊得洞顶的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为首的老教授头发花白,背有点驼,却精神矍铄,一进门就直扑病床:让我看看。
伤员被安排到隔壁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这边的人围着他的病床忙碌,突然抓住赵佳贝怡的手:那些记号……是我刻的吗?
赵佳贝怡蹲下来,与他平视:可能是你潜意识里想记住的东西。比如……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他的眼神茫然了很久,仿佛迷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间,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仿佛这样可以抓住即将消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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