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冬天,北京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窦立国裹紧了那件洗得发灰的棉大衣,骑着辆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在望京的胡同里钻来钻去。车后座的蛇皮袋里装着十来个快递,硬邦邦的,硌得他后背发麻。
那天他从早上六点忙到晚上八点,最后摸出裤兜里的零钱数了三遍——整整20块。够买两个肉包子,再给车胎打两回气,剩下的够买半副手套。他站在路边,看着同行们骑着车呼啸而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都是送快递的,凭啥人家一天能挣百八十,我就只能挣俩包子钱?
那会儿全中国的快递员刚过三百万,不像现在,三百多万人抢着分这块蛋糕。可就算人少,窦立国也只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他看着小区垃圾桶里飘出来的快递单,突然一拍大腿:人家记不住我,活儿自然找不上门!
一万张名片里的笨心思
第二天一早,窦立国揣着刚发的半个月工资,一头扎进了胡同口的打印店。老板叼着烟卷问:印啥?他把钱往柜台上一拍:名片!要最厚的纸,印一万张!
老板上下打量他:你一个送快递的,印这玩意儿干啥?人家看一眼就扔,纯属浪费钱。
窦立国没接话,心里却有本账:一张名片两毛,一万张就是两千块,够他省吃俭用干一个月。可要是能让一百个人记住他,这钱就花得值。
第一批名片印出来那天,他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衫。进小区时保安拦他,他先递张名片:大哥,以后业主有快递,您多想着点我。敲开客户家门,他先鞠个躬,再递名片:您好,我是小窦,以后寄快递找我,比别人快十分钟。连楼下遛狗的大妈,他都笑着塞一张:阿姨,留着呗,说不定啥时候就用得上。
可到了傍晚,他在小区垃圾桶旁边捡回了七十多张自己的名片。风一吹,白色的卡片在地上打着旋,像一群被丢弃的蝴蝶。他蹲下去捡,手指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名片上,洇开一小团红。旁边收废品的大爷叹着气:小伙子,别折腾了,谁会留个快递员的名片啊?
窦立国把捡回来的名片擦干净,分好类,第二天接着发。他发现写字楼里的白领爱把名片塞进文件夹,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却更在意。有天他看见送水师傅扛着水桶进单元门,水桶上的电话号码突然让他开了窍:人家扔我名片,是因为觉得没用啊!
那天晚上,他在出租屋里就着台灯,翻出半截铅笔头,在捡回来的名片背面涂涂画画。他把小区门口的订餐电话写上,把修水管的老李、换锁的王师傅的联系方式也写上,甚至连菜市场早市的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再发名片时,他特意跟大妈说:您留着,背面有张记着水果店打折的时间,比超市便宜三成呢。大妈眼睛一亮,当场就把名片塞进了围裙口袋。
就这么着,那些印着密密麻麻便民信息的名片,被人钉在冰箱上、贴在门后,扔在垃圾桶里的越来越少。有个开淘宝店的姑娘给他打电话:我看你名片背面写着熟悉望京所有仓库,那以后我的货都找你发。窦立国捏着电话,手都在抖——这一单,顶他平时三天的收入。
没有导航的年代,他把自己活成了活地图
2011年的北京还没普及智能手机导航,快递员送件全靠记性和嘴问。窦立国负责的片区里,光望京就有二十多个小区,有的老楼墙皮都掉了,门牌号早被糊得看不见。
有回送个加急件,地址写着望京西园四区三单元。他在小区里绕了俩小时,问了八个路人,最后还是传达室大爷指了条明路:那栋楼的三单元藏在后面呢,被两棵老槐树挡着,不熟的人根本找不着。等他气喘吁吁地把件送到,客户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朵,叹了句:你们这活儿,真不容易。
那天晚上,窦立国躺在出租屋的铁架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照在墙上贴的简易地图上。他突然爬起来,摸出从废品站淘来的牛皮纸,开始一笔一划地画路线。
他的手绘地图比专业的还细致。哪里在施工,他用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绕行!;哪条路早上七点到九点堵得水泄不通,他标着救护车都得等;甚至连小区里哪段路晚上没路灯,他都画个小月亮提醒自己。最绝的是,他把每个单元门口的台阶数都记着——有栋老楼的二单元门口多了三级台阶,他怕天黑绊倒,特意标上小心!。
有次暴雨倾盆,其他快递员都躲在屋檐下等雨停,窦立国却披着雨衣往外冲。他知道302室的孕妇买了婴儿床,急等着用。凭着脑子里的地图,他抄近道穿过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愣是比平时还早十分钟送到。孕妇隔着防盗门递给他一杯姜茶:小伙子,你怎么比我老公还清楚哪条路好走?
他的活地图名声渐渐传开。有个跑运输的司机特意找到他,要借他的手绘地图复印:我拉货进望京,导航都导错路,你这图比导航靠谱多了。窦立国干脆把地图扫描下来,打印了几十份送给同行,条件是:你们要是发现新路,得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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