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黄河西岸的黄土高坡上。公元前655年的风,裹挟着烽烟与尘埃,掠过虞国都城的夯土城墙,将亡国的哀鸣撕扯得支离破碎。晋献公的铁骑踏破城门的那一刻,虞国大夫百里奚正站在自家的窗前,望着宫城里慌乱奔逃的人影,浑浊的眼眸里翻涌着无尽的悲凉。他腰间的佩剑沉甸甸的,却终究没有拔出——亡国之臣的屈辱,远比刀刃更磨人。
谁能想到,这个方圆不过百里的小国,会因为几匹良马、一堆白玉,就断送了数百年的基业?百里奚至今记得,晋献公派来借道攻虢的使者,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献上的白玉在朝堂上闪着刺眼的光,良马的嘶鸣更是搅得虞君心神不宁。他当时跪在朝堂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嘶吼着劝阻:“君上!虢国与虞国,就像人的嘴唇和牙齿,唇亡则齿寒啊!今日借道给晋国,明日灾祸就会降临到虞国头上!”
可虞君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黏在那堆珍宝上。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百里奚:“晋国是大国,主动交好于我,不过是借一条路而已,何至于危言耸听?再说,这些宝玉良马,可是晋侯的心意,岂能拒绝?”那一刻,百里奚就知道,虞国完了。他想起年轻时游历各国,想学一身本事辅佐明君,却屡屡碰壁,直到年过半百才被虞君任用,本想施展抱负,却遇上如此短视的君主,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晋军灭虢之后,果然转头就攻破了虞国。虞君成了阶下囚,而百里奚,这个曾试图挽救国家的大夫,也被当作战利品,成了晋献公的奴隶。不久,晋献公要将女儿嫁给秦缪公,作为陪嫁的一部分,百里奚被塞进了送亲的队伍,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被运往遥远的秦国。
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发出吱呀的哀鸣。百里奚坐在简陋的囚车里,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满是不甘。他这一生,饱读诗书,深谙治国之道,难道就要这样以奴隶的身份,屈辱地度过余生?不行!趁着夜色,当送亲队伍在边境驿站歇息时,百里奚撬开囚车的木栏,借着月光一路向南逃窜。他听说楚国是南方大国,或许能在那里寻得一线生机。
可命运似乎总在捉弄他。逃到楚国边境时,他因为衣衫褴褛、形迹可疑,被当地的猎户当作奸细捉住。猎户们围着他,手里拿着棍棒,厉声喝问他的来历。百里奚看着这些面黄肌瘦却眼神警惕的乡人,知道争辩无用,便谎称自己是流亡的农夫,因家乡遭灾才四处漂泊。猎户们将信将疑,见他虽然年老,却身材硬朗,便把他留下来放牛牧马,成了楚国边境一个最普通的牧人。
此时的秦国,秦缪公正站在雍城的城楼上,望着东边的晋国,眉头紧锁。秦国地处西陲,常年与戎狄为邻,虽然民风彪悍,却始终难以跻身中原强国之列。秦缪公即位不久,一心想招揽天下贤才,壮大秦国,可遍寻无果。这日,他正在处理陪嫁的名册,突然发现上面写着“百里奚”三个字,却不见其人。
“百里奚何在?”秦缪公叫来送亲的官员,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那官员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磕头请罪:“回君上,此人在途中逃亡,臣等搜寻无果,还请君上降罪!”
秦缪公却没有发怒,反而陷入了沉思。他早年间就听说过虞国大夫百里奚的名声,说此人胸有丘壑,极具才能,只是虞君不识贤才,才未能施展。如今此人逃亡,若是被他国所用,岂不可惜?“快,派人去查,百里奚现在何处!”秦缪公下令道。
几天后,探子回来禀报:“君上,百里奚逃到了楚国边境,被当地人捉住,如今正在云梦泽放牛牧马。”
秦缪公大喜过望,当即就要派人带着重金去楚国赎回百里奚。这时,大臣公孙枝站了出来,劝阻道:“君上不可!楚国之所以让百里奚放牛,是因为不知道他的才能。若是我们用重金去赎,岂不是告诉楚王,此人是难得的贤才?到时候楚王必定会将他留下,甚至重用,我们反而赎不回来了。”
秦缪公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多亏先生提醒,险些坏了大事!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是好?”
公孙枝笑道:“百里奚本是晋国送给我们的奴隶,如今逃亡被楚捉住,我们不如就以赎回奴隶的名义,用微薄的代价去换。这样楚王必定不会起疑。”
秦缪公连连点头,当即决定:“就用五张黑羊皮去赎!告诉楚王,这个逃亡的奴隶,我们要带回秦国治罪,以儆效尤!”
楚国的朝堂上,当秦国使者说出要用五张黑羊皮赎回百里奚时,楚王差点笑出声来。他打量着眼前的使者,不屑地说:“一个放牛的老奴隶,也值得你们特意派人来赎?也罢,既然你们想要,就拿回去吧,免得留在楚国浪费粮食。”就这样,百里奚被当作一件不值钱的货物,用五张羊皮换了回来,踏上了前往秦国的路。
当囚车再次停下时,百里奚以为自己又要面临新的屈辱。可眼前出现的,不是冰冷的牢房,而是整洁的驿馆,还有一位穿着锦袍、面容谦和的官员。那官员恭敬地走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躬身道:“百里先生,我家君上久仰您的大名,特命我等前来迎接,还请先生移步,君上在宫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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