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县衙书房内只余烛火噼啪。陆明渊并未歇息,而是将数月来的卷宗一一摊开在宽大的书案上。墨香与旧纸的气息混合,氤氲出一种沉重而疑窦丛生的氛围。
沈清漪端着一盏新沏的安神茶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凝眉沉思的侧影。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显得格外深邃。
“大人还在为玉玺之事劳神?”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不远处的空当。
陆明渊抬起眼,揉了揉眉心,示意她坐下:“并非独为玉玺。清漪,你来得正好。”他手指划过那一摞摞卷宗,“我总觉得,自上任以来,这些案件看似独立,背后却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彼此勾连。今日剿灭黑蛟帮,缴获玉玺拓片,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沈清漪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案卷名称,神色也凝重起来:“大人是想...将这些案件重新梳理一遍?”
“不错。”陆明渊眸光锐利,抽出一份卷宗,“便从最初的‘状元红袍劫’说起。此案虽破,但红袍所用朱砂染料异常珍贵,非寻常匪类可得。案结那日,你向我辞行...”他话语微微一顿,看向她。
沈清漪立刻会意,轻声道:“是了,那日大人见到我归还的那半块龙纹玉佩...神色有异。”她至今想起当时陆明渊骤变的脸色,仍觉心惊,“那玉佩是清漪离山回京前,师傅赠予的锦囊中所藏,只嘱我危急时方可打开。当日告别大人,心绪纷乱,开启锦囊,见是半块玉佩,虽不明所以,但觉或许与大人有关,这才...”
“那是我父亲生前贴身之物。”陆明渊声音低沉,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绒小袋,倒出那半块温润剔透、雕刻着精细龙纹的玉佩,“家父蒙冤下狱,此物随之不知所踪。它竟会在你师傅手中,并由他赠予你...清漪,你师傅究竟是何人?可曾提过与家父有何渊源?”
沈清漪秀眉紧蹙,缓缓摇头:“师傅他老人家常年隐居深山,性情淡泊,极少提及往事。我只知他医术通神,于毒理、周易乃至百家杂学皆有涉猎,仿佛...无所不知,却又深藏不露。他从未提过与陆伯父相识。赠我锦囊时,也只说是‘故人之物,物归原主之时或可解厄’,并未明言。”
“故人...”陆明渊摩挲着玉佩,眼神幽远,“你师傅定然知晓些什么。甚至可能...与家父当年所查之事有关联。”
气氛一时沉寂,父亲的冤案与神秘的师傅,像两团迷雾交织在一起。
“还有,”沈清漪忽然想起,“‘古寺无头尸’案后,我曾在京城收到师傅一封密信,仅有六字:‘勿近玉京权贵’。当时只觉突兀,如今想来...”
“勿近玉京权贵...”陆明渊重复着这六个字,冷笑一声,“可惜,我们早已身陷其中了。”他翻开“漕运沉银谜”的卷宗,“此案,沉银是假,私运军械是真。最终虽截获一批,但那些精良弩机去向成谜。而最关键的那枚靖王府私印...虽无法直接定论,但其出现,已昭然若揭。”
他又拿起“血蛊荒村记”的卷录:“蛊虫诡异,能控人心智,屠戮一村。你当时便断定,其培育手法阴毒,所需药物珍稀,源出宫廷禁方。皇室禁药,为何会流落民间,用于如此邪术?”
“春风白骨帖,”沈清漪接口道,声音微颤,“凶手痴迷音律,杀人制笺,其手法偏执疯狂。但他曾乃靖王府乐师旧友,耳濡目染间,难免沾染那座王府的些许...诡异气息。”
“鬼童索命录,”陆明渊声音转冷,“受害孩童肩胛烙印,经查实为军中匠作监秘密铸造军械的标记!他们竟用掳掠的孩童于秘密军械坊做苦役!此案虽救回部分孩童,但那军械坊背后之主,能量滔天,线索最终指向...靖州。”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镜湖新娘祭”的卷宗上:“黑蛟帮盘踞镜湖,假借陋习,行献祭之事。表面是为满足某些权贵的变态癖好,实则暗中进行玉玺搜寻!那螭纹玉匣,那前朝拓片...苏墨白临走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而韩天霸口中的‘教主’...虽未明言,但其势力范围、其野心,与靖王封地何其重叠!”
烛火跳动,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沈清漪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经济(漕运贪墨)、军械(鬼童案、沉银案)、邪术(血蛊)、乃至寻找前朝玉玺这等象征天命之物...靖王爷他...究竟想做什么?若说谋反,积蓄财力、打造军械尚可理解,但培养那等阴毒蛊虫、进行诡异献祭,又是为何?这...这已然超乎常理。”
陆明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得仿佛能渗入这无边的黑暗:“这也是我最想不通之处。谋反固然是滔天大罪,但终归是权力之争。可这些案件背后透出的,除了对权力的贪婪,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与邪异。仿佛追求的不仅仅是九五至尊的宝座,还有别的...更虚无缥缈、更危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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