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沉淀着昨夜未散的浓郁药味,混合着新煎汤药升腾起的微苦雾气,沉甸甸的,却也奇异地带来一种安稳感。
沈砚是在一阵细碎声响中醒转的。意识先于身体,沉甸甸地压着眼皮。他费力地掀开一线眼帘,模糊的视野里,是林岚背对着床榻的身影。她正站在靠窗的案几前,小心翼翼地倾倒着新煎好的药汁。晨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几缕发丝从她简单的发髻中滑落,垂在颊边,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微微低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氤氲的热气,仔细地吹着,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无比的实验。
胸腔深处依旧传来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然而,看着那个清晨微光里忙碌的背影,沈砚心中那片因金殿风波、因伤痛缠身而生的冰寒之地,竟悄然裂开缝隙,涌上一股温热的暖流。他静静地躺着,没有出声,贪婪地看着这寻常却又无比珍贵的画面。
林岚似有所觉,端着药碗转过身来,正对上他睁开的目光。她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端着药走到榻边:“醒了?正好,药温了。”
她将药碗放在榻边小几上,俯身去扶他。动作间,一缕带着药草清苦气息的发丝不经意拂过沈砚的脸颊,微痒。沈砚下意识地微微偏头,那发丝便滑落下去。林岚并未察觉,只专注地调整着引枕的位置,让他能靠得舒服些。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中衣,触碰到他的肩臂,带着清晨微凉的体温,却似有微小的电流窜过。
“我自己来。”沈砚低声道,伸手去接药碗,指尖却因虚弱而微微发颤。
“逞强。”林岚语气淡淡,却不给他机会,径自用瓷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送到他唇边。她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眼神却落在药汤上,避开与他过近的对视。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她喂的不是一碗苦药,而是某种需要极致精确操作的证物。
苦涩的药汁入口,沈砚眉头微蹙,却顺从地咽下。一碗药在无声的默契中喂完,只余碗底一点残渣。
“太医令稍后会来换药。”林岚放下空碗,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帕子,极其自然地替他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渍。她的动作很轻,帕子微凉,指尖偶尔擦过他下颌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因熬夜和担忧而略显苍白的肤色,眼下淡淡的青影,以及她抿紧的、显得格外认真的唇线。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心口蔓延开来,比伤口的疼痛更清晰地攫住了他。他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像被什么堵住,最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午后,太医令刘成带着药童准时前来。沉重的药箱打开,各种瓶瓶罐罐和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膏、敷料摆满了小几。
“大人,该换药了。”刘成示意药童将温水盆端近榻前。
林岚正坐在稍远处的书案旁,整理着案卷,闻言抬起头。她本欲起身避开,却见刘成朝她微微颔首:“林夫人,烦请搭把手,扶稳大人。老朽这药童笨手笨脚,怕碰了大人伤口。”
林岚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卷宗,走了过来。
沈砚身上的中衣被小心解开,层层染着淡黄药渍的旧绷带被刘成动作麻利地拆下。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边缘红肿,深处隐约可见新生的嫩肉,一道长长的缝合痕迹横亘在结实的胸膛上,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昭示着曾经的危险。林岚的目光落在伤口上,作为法医,她见过无数伤口,比这更可怖的也不在少数。然而此刻,当这道伤清晰地呈现在沈砚身上,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揪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
她依言上前,在榻边坐下,一手轻轻扶住沈砚未受伤的右肩,一手下意识地虚护在他腰侧,防止他因换药的疼痛而牵扯动作。
刘成拿起浸透药水的棉布,开始仔细擦拭伤口周围。冰凉的触感和药水刺激的微痛让沈砚的身体本能地绷紧,闷哼一声。林岚扶着他肩头的手立刻感觉到他肌肉的瞬间僵硬和细微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试图传递一点支撑的力量。
“忍一忍,沈大人,”刘成动作不停,口中安慰道,“腐肉已清,新肉在长,这是好事。只是这‘生肌散’药性霸道些,初敷时疼痛难忍,过后便好了。”
他拿起一个青瓷小罐,用银匙挖出厚厚一层墨绿色、散发着浓烈辛辣气味的药膏。就在他准备将药膏敷上沈砚伤口的瞬间,一旁捧着药瓶的药童不知怎的,脚下被小几腿绊了一下,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扑倒!他手中捧着的几个小瓷瓶脱手飞出,其中一个直直朝着林岚的后背砸来!
变故陡生!
林岚全部注意力都在沈砚的伤口和稳住他身体上,根本来不及反应背后袭来的东西。她只觉后心被一个硬物猛地一撞,力道不大,却让她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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