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含元殿。
这座象征着大唐最高权力核心的巍峨宫殿,此刻却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穹顶,平日里威严庄重的朝会之所,此刻空旷得如同冰封的墓穴。殿内没有百官,唯有龙椅之上,皇帝李隆基那如同冰雕般的身影。他身着明黄常服,未戴冠冕,须发似乎一夜之间又白了许多,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疲惫、震怒与一种被至亲血脉彻底背叛的、深入骨髓的悲凉。
殿门沉重开启的声音,如同巨兽的叹息,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沈砚与林岚当先步入,沈砚左臂裹着厚厚的白布,血迹隐隐渗出,脸色因失血和余毒而略显苍白,但腰背挺直如松,目光锐利如电。林岚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在他们身后,四名金吾卫甲士,如同押解着世间最污秽的囚徒,将披头散发、蟒袍污损、双手被反剪捆缚的三皇子李亨,几乎是拖拽着押入殿中!李亨脚步踉跄,眼神涣散,脸上混杂着恐惧、怨毒和一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当他被强行按着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抬头触及父皇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目光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罪…罪臣李亨…叩…叩见父皇…”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皇帝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沈砚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嘉许,有痛惜,更有无法言喻的沉重。
“沈卿,伤…可要紧?” 皇帝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负。
“谢陛下关怀,毒已拔除,无碍。” 沈砚躬身,声音沉稳。
“呈上来。” 皇帝的目光移向林岚手中的托盘。
林岚上前,揭开明黄锦缎。托盘上,一件件铁证在殿内通明的烛火下,闪烁着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那枚象征着“春阁”财权的螭龙玉符,“亨”字清晰!
三皇子与“龙睛”冯若海密谋走私军械、部署宫宴毒局的亲笔密信!
记录着庞大走私网络、资金流向(直指“春阁”及边镇重臣)的羊皮海图密档!
从骊山别苑“观澜轩”密室搜出的部分精良甲胄部件和劲弩!
以及…那封杨贵妃泣血控诉、指认三皇子为真正主谋的密奏!
“李亨!”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已久的雷霆终于炸响!他猛地站起身,须发皆张,手指颤抖地指向阶下那个狼狈不堪的儿子,眼中喷薄出焚尽一切的怒焰!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这些!!”
“私蓄甲兵!豢养死士!窃取东南沿海布防绝密!勾结海寇‘海龙帮’,走私盐铁、军械、良弓劲弩!聚敛不义之财,数额之巨,骇人听闻!更结交安禄山等边镇悍将,图谋不轨!”
皇帝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如同受伤巨龙的悲鸣,字字泣血:
“这些!还不够?!你竟还敢!还敢将毒手伸向宫闱!伸向你的皇祖母!利用霓裳羽衣之机,淬炼海蛇奇毒,意图弑后!制造朝局动荡!嫁祸太子!趁乱夺位!!”
他抓起那封杨贵妃的密奏,狠狠摔在李亨面前:
“连你父皇枕边之人!你都要胁迫利用!为你这狼子野心铺路!杨氏家族百余口海外性命!贵妃早年私密!皆成你手中要挟的筹码!李亨!你…你还是人吗?!你心中,可还有半分父子之情?!半分人伦纲常?!半分…对这李唐江山的忠忱?!”
皇帝的质问,如同万钧雷霆,一道接一道狠狠劈在李亨早已崩溃的心防上!他瘫跪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冷汗浸透了破碎的蟒袍。他想狡辩,想嘶吼,想将一切罪责推给杨玉环,推给冯若海,推给所有人!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枚冰冷的螭龙玉符,触及自己那扭曲却无法抵赖的字迹,触及那幅如同天罗地网般将他所有罪行钉死的海图密档…所有的狡辩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说话!” 皇帝怒极,抓起龙案上一个沉重的白玉镇纸,狠狠砸在李亨面前!“砰”的一声巨响!玉屑纷飞!如同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朕要听你亲口说!这些!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要杀你的祖母!要毁朕的江山!要夺你兄长的储位?!说——!”
李亨被这声巨响和飞溅的玉屑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鼻涕和口水,狼狈不堪。他嘴唇剧烈哆嗦着,眼神涣散,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而怨毒的字眼:
“是…是又如何?!这…这天下…本…本就该是我的!太子…太子懦弱无能!他…他凭什么?!父皇…父皇你偏心!你…你眼里只有他!只有那个…那个不成器的废物!我…我哪点不如他?!我苦心经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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