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殿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彻底封存。三皇子李亨绝望的嘶嚎仿佛还在金砖穹顶间萦绕,最终消散在帝王无声的泪痕里。沈砚与林岚肃立阶下,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沉重与硝烟未散的余烬气息。御案上那些冰冷的证物——螭龙玉符、通敌密信、海图密档、残甲断弩——如同凝固的血痂,昭示着一场刚刚结束的、几乎倾覆王朝的宫廷风暴。
皇帝李隆基缓缓睁开眼,那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的悲恸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帝王威仪所取代。他目光扫过沈砚肩臂处洇血的绷带,最终落在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上。
“沈卿,” 皇帝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案,你居功至伟。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殿宇的阻隔,直刺向东南万里波涛,“元凶虽已伏法,然其爪牙未尽!那‘海龙王’冯若海!可曾落网?!”
沈砚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凝重:“回陛下,臣率龙武军突袭骊山别苑时,冯若海及其核心党羽并未在场。据抓获的别苑管事及海龙帮低级头目零散口供拼凑,冯若海此人狡诈如狐,行踪飘忽。自‘霓裳羽衣’毒计发动后,他便极少亲临长安,只通过银叶密信遥控。案发前五日,即十月初五,他最后一次在通远栈密室露面,亲自验看‘赤血’(海蛇毒涎)成色后,便乘快船沿漕渠遁走。金吾卫与龙武军虽在沿海布下天罗地网,然…”
沈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据沿海州县八百里加急回报,三日前,有疑似海龙帮精锐快船,趁月黑风高,突破明州外海巡防水师薄弱处,遁入外洋!方向…直指其老巢‘瓮城礁’!臣推断,冯若海…已潜逃回海上巢穴!”
“瓮城礁…” 皇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杀意翻涌,“好一个冯若海!好一群亡命海寇!弑后乱国,祸水东引,搅动朕之宫闱!如今元凶授首,其主爪牙竟敢全身而退?!朕…岂能容他!”
他猛地一拍龙案,声如雷霆:“沈砚听旨!”
“臣在!”
“朕命你,总揽‘海龙帮’余孽清剿事!授‘东南沿海诸州水陆清剿使’,赐王命旗牌!节制沿海登、莱、密、海、苏、明、温、泉、福、广、交十一州军政!凡涉海龙帮案之州府驻军、巡检司、市舶司、水师营寨,悉听调遣!务必将此獠及其党羽,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这道旨意,赋予了沈砚前所未有的、横跨军政的巨大权柄!足见皇帝剿灭海寇、肃清海疆之决心!
“臣,领旨!万死不辞!” 沈砚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起来。” 皇帝抬手,目光转向一直静默的林岚,“林夫人明察秋毫,洞悉毒源,更于危局中屡立奇功。擢升尚药局正六品司药,兼领‘清剿使司参赞军机’,辅佐沈卿,协理清剿事宜。”
“谢陛下恩典。” 林岚敛衽行礼,声音清冷依旧。
“高力士!”
“奴婢在!” 高力士连忙上前。
“传旨三省六部,即刻拟文,通传十一州!凡清剿所需钱粮、军械、舟船,户部、工部、兵部需倾力配合,不得有误!贻误军机者,斩!”
“遵旨!” 高力士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殿内只剩下皇帝、沈砚和林岚三人。沉重的气氛略微缓和,但海疆的阴云却更加迫近。
“沈卿,” 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探询,“海寇凶顽,盘踞外洋,剿之不易。你…可有方略?”
沈砚目光沉静,显然早已深思熟虑:“陛下,海龙帮经此重创,陆上党羽被连根拔起,走私网络遭致命打击,其势已颓。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冯若海老巢‘瓮城礁’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兼且其熟悉海情,船快人悍。若贸然集结大军强攻,一则劳师动众,靡费钱粮;二则易打草惊蛇,使其远遁深海,更难根除。”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大唐海疆堪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东南沿海星罗棋布的岛屿群上:“臣之策,当分三步,步步为营,抽丝剥茧!”
“其一,坚壁清野,断其根基!” 沈砚指尖划过沿海州府,“严令各州府,会同市舶司,彻底清查所有码头、货栈、船坞!凡与萨珊商团、安禄山(山鬼)等已知涉案势力有染者,一律查封!所有可疑船只,一律扣留审查!断绝其物资补给与情报传递的陆上通道!同时,悬以重赏,鼓励渔民、商旅举报海寇踪迹及可疑窝点!令其如无根之萍,耳目闭塞!”
“其二,以商制盗,暗伏杀机!” 沈砚的目光转向林岚,“此计需林司药鼎力相助。” 林岚微微颔首,静待下文。
“冯若海虽受重创,然其走私网络庞大,海上销赃渠道未绝。其急需重整旗鼓,必会铤而走险,重开走私。” 沈砚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臣请陛下密旨,由朝廷暗中掌控几家背景干净、信誉良好的大商号,许以重利,令其伪装成急于寻找‘海上强豪’合作的私商,主动放出风声,求购‘紧俏海货’(实则是海龙帮急需的粮食、铁器、火药等违禁品)。以商船为饵,引蛇出洞!林司药精通药理毒物,可随船暗伏,或于交易货物中混入特殊追踪药粉,或配置不易察觉的慢性奇毒…伺机锁定其巢穴,削弱其战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