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革新一百七十三载,秋分。
天庭,瑶池仙苑。
为了迎接西方妙算菩萨一行,礼部与效能司联合在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效能成果展示仙宴”。琼浆玉液流淌成溪,龙肝凤髓堆积如山,仙娥舞姿曼妙,穿梭于缭绕的祥云与灵雾之间。巨大的光幕悬浮在半空,实时滚动播放着各部司最新提交的、光彩夺目的效能数据报告。
雷部“劈雷成功率及精准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附带一张张电蛇精准命中目标的动态图谱,引来阵阵赞叹。
风雨司“区域降雨达标率”百分之百,展示着下界某处风调雨顺、禾苗青翠的祥和景象。
司禄府“文书处理量及归档准确率”再创新高,卷宗流转如星河般顺畅。
甚至连百草园都展示了“灵植培育周期缩短百分之二十”的惊人成果。
妙算菩萨端坐贵宾席,面带慈悲微笑,不时颔首,与身旁的玉帝低声交谈,气氛看似融洽和谐。随行的几位罗汉、菩萨,也纷纷对天庭的“高效进取”表示钦佩。
陈卷作为东道主之一,穿梭于宾客之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各方或真诚或试探的恭维。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仙官朝服,纹饰华丽,仙光熠熠,却感觉这身衣物前所未有的沉重,紧紧束缚着他,几乎喘不过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光幕上每一个跳动的绿色数字,背后是何等的荒谬与虚妄。雷部的雷光多半是幻影,风雨司的甘霖集中于一时一地,司禄府的文书充斥着“优化”过的水分……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全员参与的盛大演出,而他,是这场演出的总导演,也是唯一的、清醒地看着舞台逐渐崩塌的观众。
他瞥见雷部小仙女云芷,作为优秀仙官代表之一,也出席了宴会。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摆放着精美的仙果,却几乎未动。她的目光偶尔扫过那面巨大的光幕,眼神中没有与有荣焉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忧虑。陈卷想起她那封石沉大海的报告,心中一阵刺痛,迅速移开了目光。
与此同时,雷部引雷台。
值勤的雷将们并未放松,虽然宴会正在举行,但系统的日常任务指标并未取消。几名雷将熟练地施展着幻术,制造出电闪雷鸣的假象,填充着后台不断刷新的数据条。
“快点儿,今日份额还差五十道‘雷’!”一名雷将低吼,维持高精度幻术让他仙力消耗巨大,额角渗出汗珠。
另一位年轻雷将看着那虚假的雷光,眼神麻木,喃喃道:“不知那西方菩萨,是否真能被这幻影瞒过?”
“管他呢!上面要数据,我们便造数据。只要报表好看,谁管这雷是真是假?”资深雷将啐了一口,继续专注于他的“表演”。
下界,南赡部洲,黑水河流域。
这里并非风雨司选择的“样板展示区”。天空烈日炎炎,土地龟裂,河床干涸见底。枯黄的禾苗在热风中无力摇曳。衣衫褴褛的农夫跪在干裂的田埂上,对着苍天叩首,嘶哑的哭喊声被热风吹散:“龙王爷啊!下雨吧!给条活路吧!”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个被选中的“观测点”,却是暴雨倾盆,洪水肆虐,民舍倒塌,生灵涂炭。地方土地小神看着这极端的天象,愁眉苦脸,却无法可施,只能将异常情况层层上报,而这些报告,大多被风雨司以“局部气候波动,属正常范围”为由,归档封存。
御马监,云海草场。
与外界的喧嚣和焦虑截然不同,这里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宁静。躺平仙尊没有出席宴会,他正悠闲地坐在他那把老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普通的青草,慢悠悠地喂着一匹雪白的天马。
他的动作舒缓自然,仿佛与周围的云海、清风、天马的气息融为一体。若是陈卷在此,以他如今对能量波动的敏感,或许能察觉到,躺平仙尊周身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与整个御马监小天地共鸣的道韵。那并非强大的仙力波动,而是一种“存在”的状态,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天地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在一次次看似“摸鱼”的放空与沉浸中,他的神识不再局限于自身,而是更细微地去感知天地灵气的流转,万物生长的节奏。他隐约触摸到,那维系世界运转的、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道”,似乎正被无数细小的、不和谐的“力”所拉扯、扭曲。这些“力”,源于那些被疯狂催动的仙力,源于那些虚假数据背后透支的灵机,源于亿万生灵在失衡环境下的痛苦祈愿。
他并未领悟到什么具体的无上神通,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超越所有KPI、所有积分排名的、更为宏大而根本的秩序。一种明悟在他心中清晰起来:背离了这种自然平衡的“发展”,终究是镜花水月,沙上楼阁。
九天之上,凌霄宝殿深处密室。
玉帝并未全程参与宴会,他提前离席,回到了这间隔绝一切的静室。面前那面古朴的铜镜上,代表三界气运与天道权柄的符文,黯淡和出现裂痕的数量,比前几日又增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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