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郭林宗:薄笨车上的名士风采
东汉末年的洛阳城,总不缺热闹。这日城南门外,却堵得比集市还厉害 —— 千来辆马车挤在官道上,车帘掀着,里头坐的不是州郡官吏就是世家子弟,都朝着一辆简陋的车子拱手。
人群中心,郭林宗正整理着行囊。他从太原来京师游学半载,如今要返乡,谁料消息传出去,满城名士都来送他。最惹眼的是人群里的李膺,时任司隶校尉,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亲自送行的,满洛阳找不出三个。
“孟孙,一路保重。” 李膺走上前,没多余客套,只指了指旁边一辆没漆没饰的 “薄笨车”—— 就是乡下农家拉货用的那种,轮子上连减震的蒲草都没垫。“我送你到十里坡。”
郭林宗愣了愣,随即笑了:“元礼肯与我同乘,这车倒成了宝贝。”
两人刚上车,车夫一甩鞭子,车子 “吱呀” 响着往坡上爬。周围几百号人都静了,踮着脚往坡上望 —— 阳光洒在车顶上,李膺宽袍广袖,郭林宗长衫飘拂,竟像传说里的赤松子、王子乔驾着云气在走。有人忍不住叹:“这才是真名士啊,不用车马显派头,单凭气度就压过人了。”
车子爬到坡顶,李膺才下车。两人作揖别过,郭林宗的车渐渐远了,可坡下的人还站着不动,都在琢磨刚才那番景象 —— 原来真正的体面,从不是靠车马堆出来的。
二、李膺:冷面御史的热肠与风骨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李膺家的大门难进。他常年犯着咳嗽的老毛病,二十天才肯见一次客,上门的人得提前半个月递帖子,还不一定能轮上。
可有个人例外 —— 陈仲弓。每次陈仲弓从太丘县来洛阳,不等门房通报,李膺准会亲自扶着门框出来迎。有回门房忘了提前说,李膺正披着棉袄在书房写文章,听见巷子里陈仲弓的说话声,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冻得手发红也不在意。
“先生怎么这么急?” 陈仲弓忙扶住他。
李膺咳了两声,笑着摆手:“见你,哪能等?”
李膺待门生也热络。他在阳城当太守时,门下弟子常聚着四五百人,都挤在书院的院子里听课。每次他写好一篇文章,刚递出去,弟子们就抢得乱作一团,纸角都被扯破,从来没让文章落到地上过。陈仲弓的大儿子陈元方,第一次来见李膺时才十二岁,李膺跟他聊了半个时辰,问他家乡的风俗,又考他《论语》,末了叫厨房端来蜜渍梅子和麦饼。陈元方吃得眉开眼笑,回去跟父亲说:“李公待我像自家子侄,下次我还去。”
可李膺也有 “冷” 的时候。同县有个叫聂季宝的年轻人,家里穷,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见李膺,每次路过李膺家门口都绕着走。朋友杜周甫知道了,跟李膺提了一嘴:“那小伙子有才华,就是太自卑。” 李膺当即让人去叫聂季宝,见他来了,也没让他坐厅堂,就指了指台阶下铺的 “牛衣”—— 就是农夫冬天盖牛的粗麻布。
聂季宝局促地坐下,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可一说起经书里的道理,他眼睛亮了,从《诗经》说到《春秋》,条理分明。李膺听着听着,忽然拍了下膝盖:“你将来一定是国家栋梁!” 后来聂季宝果然成了有名的学者,没人再记得他当年坐牛衣的模样。
最让人佩服的是李膺的骨气。后来他因 “党锢之祸” 被抓,跟杜密、荀翊关在新汲县的牢里。过年那天,荀翊端着酒碗说:“新年从小辈开始敬酒,我先干了。” 李膺看着他,皱眉问:“人死是凡人都怕的事,你怎么一点不愁?”
荀翊笑了:“我这辈子求的就是仁义,如今能为仁义而死,有什么好恨的?”
李膺叹了口气,声音发颤:“汉朝要完了啊…… 好人是天地的纲纪,却总被陷害,这国家还怎么存得住?”
后来李膺虽被赦免,可党锢之祸没停,他看着朝堂越来越乱,终日用手拍着桌子叹气,没多久就病死了。洛阳的人听说了,都偷偷哭 —— 那个又热肠又有风骨的李御史,再也见不到了。
三、徐孺子:九岁孩童的智慧与礼贤
豫章郡的太守府里,刚上任的陈仲举正对着主簿发脾气。
“我都说了,先去见徐孺子,你怎么还拦着?” 陈仲举把官帽往桌上一放,脸涨得通红。
主簿急得直跺脚:“府君,您刚到任,按规矩得先去拜会郡里的豪强和老臣,哪有先去见一个老百姓的道理?”
陈仲举冷笑一声,拿起官帽重新戴好:“当年周武王灭了商朝,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商容 —— 那个只是个普通学者的人,连座位都没坐热就去了。我礼敬贤人,有什么不对?”
说着,他就叫人备车,往徐孺子家赶。徐孺子家在城外的小村子里,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听说陈仲举来了,赶紧披着粗布衣裳出来迎。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从庄稼收成聊到经书义理,越聊越投机,太阳偏西了陈仲举才肯走。后来陈仲举在豫章做太守,每个月都要去徐孺子家两三次,每次都亲自给徐孺子倒茶,一点太守的架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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