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窗纸时,苏惜棠掀开被子坐起。
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小团,她却丝毫不觉冷——腕间地母印发烫,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跳动。
再睡会儿。关凌飞翻了个身,兽皮斗篷滑下肩头,露出古铜色的手臂。
他闭着眼捞了捞,没捞到媳妇,倒把枕头拽过来抱在怀里,昨儿后半夜还听见你说梦话,什么热行三步......
苏惜棠低头笑,伸手替他把斗篷拉好。
窗棂上的冰花被晨光染成淡粉,她摸到床头叠得方方正正的粗布衫,套上时故意蹭了蹭他下巴:今日要试的事,比说梦话要紧。
关凌飞地坐起来,睡意全消。
他赤脚下地,从炭盆里夹起块热炭塞进铜手炉,塞进苏惜棠怀里:我先去扫院子。
院中积雪未化,关凌飞的皮靴踩出一串深印。
他抄起竹扫帚,却见苏惜棠已站在地火砖前——那是块半人高的青石板,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手印,是前日村民们自发按的。
阿棠。关凌飞攥紧扫帚,喉结动了动,要是......
没事的。苏惜棠转头冲他笑,发辫上的红绳在风里晃。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石板中央那枚最小的手印上——是妞妞的,还带着奶香味。
地母印突然灼烫,烫得她指尖发颤。
苏惜棠闭眼默念热行三步,像陈老参教的那样,把念头顺着血脉往地底下送。
轰——
三丈外的灶房突然发出闷响。
关凌飞大步冲过去,就见灶台上的陶锅正咕嘟咕嘟冒白汽,锅底没生火,水面却翻着滚,浮起的茶末儿打着旋儿往锅边跑。
阿棠!他转身喊,声音里带着笑颤。
苏惜棠额头沁出薄汗,却没停。
她抬眼望向村外的赵家洼——那里是青竹村最北边的换炭点,前日有老妇说暖炕不热了。
意念再沉三分。
地......地底又热了!
远处传来少年的欢呼声。
石伢子裹着厚棉袄从雪坡上滚下来,边跑边挥胳膊:赵爷爷家的炕头烫得能烙饼!
李婶子的药罐水开了,咕嘟咕嘟的!
关凌飞大步跨回院中,握住苏惜棠的手。
她的掌心全是汗,腕间地母印却凉了下来,像块浸过泉水的玉。
你如今不是种田,是管地。他拇指摩挲她指节上的薄茧,声音低哑,往后这方圆十里的地脉,都要听你的。
苏惜棠望着他发梢沾的雪粒,突然想起三日前陈老参说的血开脉,魂镇碑。
原来不是要她的命,是要她把命和这方土地捆在一处——她的心跳快了,是欢喜,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苏娘子!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七娘裹着灰布斗篷冲进来,怀里抱着个黑铁匣,发梢挂着冰碴子。
她在雪地里跪得笔直,铁匣磕在青石板上:我曾是粮帮密探,藏着陆昭十年的烂账——盐引私吞、税册造假、勾结商贾封锁九村。
今献此档,只求入青竹,织一布,暖一户。
苏惜棠蹲下身,要拉她起来。
程七娘却攥着她手腕不放,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替粮帮查过九村的粮,算过哪家能饿到卖女儿,哪家能逼到卖田契......这些账,我背了十年。
她的声音发颤,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苏惜棠摸到她掌心的老茧——是常年握算盘磨的,比村里织妇的茧子更硬。
你不需赎罪,只需同行。她用力把程七娘拉起来,青竹村的门,给想好好活的人开。
程七娘猛地抬头,眼泪砸在铁匣上。
她解下斗篷露出里衣——月白粗布衫,是前日阿木娘送的。我昨夜把九村被压榨的节点标出来了,她抹了把脸,等会就抄给你。
不急。苏惜棠把铁匣抱进堂屋,先喝碗姜茶。
关凌飞已经蹲在灶前添柴,陶壶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响。
程七娘捧着粗瓷碗,看蒸汽模糊了窗纸,突然低低笑出声:我从前在粮帮,喝的是官窑的茶,配的是蜜饯。
哪知道粗瓷碗里的姜茶,能暖到骨头缝里。
午后的雪停了。
阿木娘带着织暖组的妇人挤在西厢房,火盆烧得旺旺的。
她们面前堆着新纺的火莲绒——是苏惜棠用灵田种的,绒毛细软得像云。
针脚要密,背面的朱印得正。阿木娘举着块方巾示范,这布不贵,意要真。
谁用这布,便是共富盟的人。
石伢子扒着门框往里看,鼻尖冻得通红:阿木婶,我能帮忙不?
你个野猴子,手比筛子还粗。阿木娘笑骂,却从筐里摸出块方巾塞给他,把这些分给九村的暖炕户,路上别贪玩。
得嘞!石伢子把方巾往怀里一揣,冲院外喊,狗蛋!
柱子!
传火队集合——
雪地里立刻冒出七八个小脑袋。
孩子们把方巾系在腰间,举着竹火把蹦蹦跳跳往外跑,脆生生的童谣飘得老远:青竹火,不熄灭,一村暖,九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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