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三年七月廿八,辰时三刻。
司天监正堂内,气氛沉得如铅块般。堂中地面上,散落着水位仪与铜壶滴漏的残骸 —— 铜壶身被砸得凹陷变形,壶底裂着一道深缝;水位仪的铜尺断成两截,浮标不知所踪;刻漏的齿轮散落在地,有的齿牙崩断,有的沾满泥污,显然是被人刻意毁坏。
李珩虽未亲临,却派了内侍监的王公公前来监核,身后跟着司天监各科室的主事,算科的陈老吏也在其中,目光隐晦地看向立在堂下的沈序,带着几分担忧。虞嵩身着朱色官袍,立于阶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序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沈吏,昨日朝堂之上,你声称黄河水位数据为实,可如今水位仪与刻漏皆毁,无器佐证,你口中的‘实证’,岂不成了虚言?”
沈序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残骸上,心中早已了然 —— 这必是虞嵩昨日派人所为,意在断绝他的佐证之路。他躬身道:“监副大人,仪器虽毁,然臣此前抄录的数据与拓片仍在,可与算科的推算相互印证。”
“荒谬!” 虞嵩猛地挥手,打断他的话,“数据可伪造,拓片可临摹,唯有仪器实测方为凭据。如今器毁,你空口白牙,怎让众人信服?” 他转向王公公,拱手道:“公公,司天监掌观测之责,凭的是仪器精、数据准。沈序既无器佐证,便是欺瞒之罪。依臣之见,当以‘抗命不遵’治罪,以儆效尤!”
王公公捻着胡须,目光在沈序与虞嵩之间流转,最终沉声道:“陛下有旨,需查明数据真伪,若仅凭器毁便定罪,恐难服众。虞监副,可有他法?”
虞嵩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随即道:“有一法 —— 沈序既说数据为实,必懂仪器构造。若他能在三日内修复水位仪与刻漏,使其恢复实测功能,便证明他所言非虚;若三日内不能修复,便是无凭无据,再治罪不迟。”
此言一出,堂下吏员皆哗然。水位仪与刻漏乃司天监重器,构造精密,寻常匠人尚难打造,更何况是被毁之后修复,还要在三日内完成?明眼人都知,虞嵩这是故意刁难,断了沈序的生路。
陈老吏忍不住上前一步,刚要开口求情,却被虞嵩冷冷一瞥,只得讪讪退下。沈序抬眸,迎上虞嵩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坚定:“臣愿接此任。三日内,必修复仪器,以证数据之实。”
虞嵩似是没想到他这般痛快,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好!若三日内不能修复,休怪老夫无情!”
沈序不再多言,躬身向王公公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出正堂,身后传来虞嵩得意的冷哼,却未能动摇他半分。
出了司天监,沈序直奔城郊的赵记木作。工坊的木门虚掩着,赵伯正蹲在院子里打磨一块铜片,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沈吏,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可是复核之事有眉目了?”
沈序苦笑一声,将虞嵩刁难之事一一告知。赵伯听罢,气得捶了一下木桌:“这虞嵩,真是欺人太甚!三日内修复仪器,这不是逼死人吗?”
“赵伯莫急,” 沈序安抚道,“我记得祖父留下的《考工秘录》里,有‘仪器修复篇’,或许能找到办法。”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那卷蓝布封皮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上,轻轻翻开。
书页泛黄,带着淡淡的墨香与岁月的气息。翻至中间部分,果然有 “仪器修复篇” 的标题,是祖父沈仲文的手迹,苍劲有力。开篇写道:“凡司天监之器,刻漏、水位仪、浑天仪,皆有章法可循。修复之要,在辨其损因 —— 或为年久失修,或为外力损毁,或为人为破坏,辨因方能对症。”
沈序逐字细读,目光落在水位仪与刻漏的构造图上。图中详细绘制了仪器的每一个部件:刻漏的铜壶、滴箭、齿轮;水位仪的铜尺、浮标、传动装置,甚至标注了每个部件的尺寸、材质与装配方法 —— 比如刻漏的齿轮,需用精炼铜打造,齿距三寸,齿深一寸半,每齿的误差不得超过毫厘,否则便会影响计时精度。
“赵伯,劳烦您把昨日从司天监带回的仪器残骸取来。” 沈序道。
赵伯连忙从里屋搬出一个木箱,里面装着被砸毁的水位仪与刻漏部件。沈序戴上祖父留下的细棉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部件,按《考工秘录》中的图纸逐一比对。他先拿起刻漏的齿轮,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 —— 齿轮的齿牙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却非撞击所致,因为磨损的部位格外均匀,齿顶被磨得平齐,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打磨痕迹。
“果然是人为破坏。” 沈序低声道,心中冷笑:虞嵩,你以为磨去齿痕,便能让我无从修复?真是太小看祖父的传承了。
他又拿起水位仪的浮标残骸 —— 浮标是空心铜制,本该密封完好,此刻却有一道细长的裂缝,裂缝边缘光滑,显然是被人用利器划开的,目的是让浮标进水,无法正常漂浮,从而影响水位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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