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建元十三年八月初三,塞北秋风骤起,静塞关下尘烟弥漫。
新筑的城墙东段轰然坍塌的余响,似仍在河谷间回荡。夯土崩裂处,砖石混杂着断裂的木梁滚落,砸在下方的护城壕沟里,溅起浑浊的泥水。沟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兵士的遗体,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 三日前城墙坍塌时,三百名筑城兵士中有三十余人被埋,虽经全力搜救,最终只寻回二十余具遗骸,其余十数人至今下落不明。
萧彻身着玄铁甲胄,立于坍塌的城墙之上,披风被秋风扯得猎猎作响。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脚下的废墟,指节因用力攥着马鞭而泛白。身旁的副将周武躬身道:“将军,查得清楚了,城墙选址恰在河道旧址旁,近日雨水冲刷,地基泡软才致坍塌。可司天监送来的测绘图纸上,标注此处距河道尚有三里,绝非现在这般不足半里!”
“不足半里?” 萧彻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压抑的怒火,“司天监的测绘吏员,竟敢如此渎职!三百将士的性命,近半年的筑城心血,竟毁在一张错漏百出的图纸上!”
静塞关系边境要冲,北接匈奴,南护中原,朝廷拨银百万,调兵五千,本欲在此筑城屯粮,以御外敌。萧彻自去年冬奉命领军到此,日夜督工,眼看城墙即将合拢,却因测绘失误酿此大祸。更棘手的是,匈奴探子已在关外活动,若城墙不能尽快修复,一旦敌军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司天监送来的图纸是三个月前绘制的,当时负责测绘的是监副虞嵩的亲信王吏,” 周武补充道,“如今王吏已回京城复命,属下派人去查,却发现他回去后便称病闭门,显然是怕担责。”
萧彻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虞嵩…… 又是他!去年边境粮草调度失误,便与他篡改雨量数据有关,今日竟又在测绘上动手脚!” 他转身走下城墙,对周武道:“备马,我要即刻回京!此事若不查清,不仅难慰阵亡将士英灵,更无法向朝廷与边关百姓交代!”
两日后,京城司天监外的驿道上,一队玄甲骑士疾驰而来。马蹄踏过青石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路边的草木,引得路人纷纷避让。为首的正是萧彻,他刚抵京便直奔司天监,却在门口撞见算科的陈老吏,听闻了两桩事 —— 一是沈序三日内修复浑天仪,戳破虞嵩的刁难;二是沈序拒绝二皇子李宥的黄金利诱,坚决不伪造 “荧惑守心” 星象。
“沈序?” 萧彻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深思,“此人既能修复精密仪器,又能坚守实证本心,想来对实测之术定然精通。” 他此前虽在宫门见过沈序一面,却未深交,如今听闻这两桩事,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当日午后,一封奏折便递入宫中 —— 萧彻以 “静塞关筑城坍塌,测绘有误,事关边境安危” 为由,恳请陛下准许借调司天监吏员沈序前往边境,复核地形测绘,查明图纸错漏之因。奏折中写道:“沈序精于实测,通仪器构造,晓数据推算,若得此人相助,必能查清测绘真相,早日修复城墙,以固边防。”
李珩览奏后,想起此前沈序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修复浑天仪的事,亦知静塞关事关重大,当即准奏,传旨司天监:“着沈序即刻随萧彻前往静塞关,复核测绘事宜,所需人手、物资,皆由萧彻调度。”
旨意传至司天监时,沈序正在刻漏科整理星象观测记录。近日因拒绝二皇子,他虽未遭明面上的报复,却也察觉虞嵩的亲信在暗中监视,正想寻机暂避,接到旨意时,心中虽意外,却也明白这是脱身之机,更是为边境将士尽责的机会。
未等他收拾妥当,司天监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序走出值守房,只见萧彻身着玄铁甲胄,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亲兵,神色急切。“沈吏!” 萧彻远远便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旨意已下,陛下准你随我前往静塞关,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萧将军,” 沈序拱手道,“不知静塞关测绘究竟出了何事?还请将军细说。”
萧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司天监送来的测绘图纸,将河道位置标偏了三里,导致新筑城墙建在河道旧址上,三日前已坍塌,损兵三百。若不能尽快查明错漏,重新测绘,一旦匈奴来犯,静塞关便成了无险可守之地!”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递给沈序,“这是从坍塌处找到的残图,你看 —— 此处标注距河道三里,可实际不足半里。”
沈序接过图纸,展开细看。图纸上的河道线条用墨笔绘制,旁注 “距静塞关三里”,可线条的走向却与他记忆中司天监存档的《塞北舆图》不符。他皱眉道:“将军,此图的河道标注,与司天监存档的旧舆图偏差极大,恐非测绘失误,而是人为篡改。”
“人为篡改?”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亦有此怀疑!虞嵩的亲信王吏负责此次测绘,回京后便称病不出,显然有鬼。沈吏,此次前往边境,不仅要重新测绘,更要查明是谁篡改图纸,为何篡改!边境将士的性命,不能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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