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三年八月廿五,辰时的京城已褪去晨雾,朱雀大街上往来车马络绎,商铺的幌子在风中轻摇,一派繁华景象。可这份热闹,却与刚从静塞关回京的沈序无关 ——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吏袍,手中捧着萧彻托付的 “通敌证据奏疏副本”,一步步走向司天监,心中虽有对虞嵩的警惕,却也抱着几分期待:静塞关一案证据确凿,陛下或许能明辨是非,严惩奸佞。
司天监正堂内,李珩端坐于临时设下的御座,虞嵩立于阶侧,目光阴鸷地扫过沈序。待沈序将静塞关复测经过、王吏供词及密函副本一一呈上后,未等皇帝开口,虞嵩便抢先发难:“陛下,沈序身为刻漏科小吏,竟敢越权干预边境测绘之事,与萧彻一同审案捕人,此乃‘越职犯分’,扰乱监署规制!若不严惩,恐日后小吏皆敢妄为,动摇司天监根基!”
沈序躬身辩驳:“陛下,臣此举非为越权,实因边境测绘数据被篡改,关乎三百兵士性命与边境安危。臣身为司天监吏,掌实证之责,见奸谋岂能坐视?且此举乃萧将军提议,臣只是协助核验数据,非主动越职。”
“协助核验?” 虞嵩冷笑,“沈序,你可知‘各司其职’四字?刻漏科只管计时测水,边境测绘乃舆图科之事,你插足其中,便是越权!更何况,你在静塞关擅自绘制假图纸,诱捕吏员,此等‘小计’虽暂破一事,却坏了司天监‘循规蹈矩’的本分!”
李珩看着案上的证据,又看了看阶下争执的两人,眉头微蹙。他深知虞嵩在司天监根基深厚,且背后有文官集团支撑,若此时严惩虞嵩,恐引发朝堂动荡;可沈序确有功劳,直接定罪也难服众。沉吟片刻后,皇帝终是开口:“沈序虽有查案之功,然越职之事属实。免去其刻漏科吏职,贬为城外工坊吏,即日前往任职,无召不得回京。”
此语一出,沈序心中一沉 —— 城外工坊乃司天监最偏远的差事,多是安置获罪吏员之地,条件艰苦,且素来由虞嵩的亲信掌管。可他深知陛下的难处,也不愿再争辩惹祸,只得躬身领旨:“臣遵旨。”
虞嵩见目的达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仍假惺惺地奏道:“陛下圣明。沈序虽有错,却也有几分技艺,派往工坊正好能尽其所长,也算全了他的本分。”
领旨后的第三日,沈序便收拾了简单的行囊 —— 几件换洗衣物、祖父留下的《考工秘录》及静塞关带回的几张农具草图,踏上了前往城外工坊的路。负责押送他的吏员是虞嵩的亲信刘三,一路之上,不仅不肯提供车马,还故意绕远路,走的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
待抵达工坊时,已是日暮时分。沈序站在工坊门口,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由得一凉:工坊坐落在京城西南的荒郊,四周是低矮的土墙,墙头上长满了杂草;大门是两扇破旧的木门,门板上裂着几道深缝,用粗绳勉强捆着;院内堆满了废弃的铜块、铁块,锈迹斑斑,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几间低矮的工坊屋舍,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一看便知许久未曾修缮。
“沈吏,这便是你日后待的地方了。” 刘三双手叉腰,语气带着嘲讽,“虞监副有令,你既是贬来的,就得干最苦的活。今日先去搬废铜,把那堆废铜搬到后院的仓库,明日一早还要锻铁,若完不成,便别想吃饭!”
沈序没有争辩,只是点了点头,放下行囊便走向那堆废铜。废铜块大小不一,最重的足有数十斤,搬起来格外费力。夕阳西下,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青袍,贴在背上,又被傍晚的凉风一吹,透着刺骨的凉。可他没有停下 —— 从拒绝二皇子构陷,到边境复测河道,再到今日被贬工坊,他早已习惯了逆境,只是心中的 “实证” 信念,从未动摇。
入夜后,沈序才搬完最后一块废铜。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工坊分配的住处 —— 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木桌,墙角还漏着风。刘三送来的晚饭,是一碗掺了沙子的糙米饭和一小块发霉的咸菜,与其说是饭,不如说是难以下咽的 “粗粮”。
沈序看着碗中的饭,却并未抱怨,只是就着咸菜,慢慢吃了起来。饭后,他点亮随身携带的油灯,从行囊中取出《考工秘录》,翻到 “农具改良篇”—— 那是祖父当年为解决农时延误问题,特意绘制的锄头、犁铧改良图纸,只是因虞嵩阻挠,未能推广。
“祖父,如今虽处逆境,却也有机会将您的改良之法付诸实践。” 沈序轻声自语,目光落在窗外的工坊 —— 白日搬废铜时,他已仔细观察过,工坊虽破败,却有全套的锻造炉、木工刨床、打铁砧,甚至还有一架老旧的水力锤,只是因长期无人维护,大多闲置。若能将这些设备修缮好,再按秘录中的图纸改良农具,定能帮农人种田省力,也算是做了一件利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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