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四年八月初一,京郊的晨雾还未散尽,沈序带着苏微、王二柱与三名匠人,推着载满观测仪器的独轮车,往西南方向的涿州赶。此前四向观测点虽定,但陛下阅过《布局总图》后,觉得 “西南近太行、西北邻军镇,皆需补设观测点以察山地气象、军粮农时”,遂追加两处名额,涿州便是首站。
车轱辘碾过乡间土路,溅起细碎的泥点,王二柱扛着新制的水准器走在最前,那水准器是苏微按《考工秘录》改良的 —— 木槽内盛清水,浮标系着细红线,找平后红线便与地面平行,虽简易却精准。“沈吏,俺昨儿试了这水准器,连俺家歪了的门框都能测出来!” 他说着,还不忘用手拨弄浮标,引得清水晃出槽外,被苏微瞪了一眼才收敛。
辰时末,一行人抵达涿州城外。刚到县衙门口,就见涿州通判周大人带着两名吏员迎出来,此人身着青缎官袍,腰悬金鱼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透着疏离。“沈吏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只是……” 他话锋一转,搓着手露出难色,“陛下虽准设观测点,可涿州良田皆归农户所有,若强行征用,恐惹民怨。下官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沈序心中了然 —— 这 “从长计议” 便是托词。他早从陈老吏处得知,周大人是虞嵩的门生,此番必是受了指使来刁难。遂从袖中取出户部文书,双手递上:“周大人,此乃户部核发的‘观测点用地文书’,明确标注‘优先选用官地、闲置地块,若用民田,按亩补偿粮米’,绝非‘强行征用’。下官已查得,县城东门外有片官属晒谷场,闲置三年,正合选址需求,还请大人引路。”
周大人接过文书,扫了两眼便塞回袖中,笑容更假:“哎呀沈吏,您有所不知!那晒谷场上月已划拨给县学做习武场,实在腾不出。要不…… 下官给您指块别处的地?” 说罢,不等沈序应答,便带着众人往城南走。
城南是片低洼地,处处积水,芦苇丛生,连路都需踩着土墩走。周大人站在高墩上,指着泥泞的空地:“沈吏请看,此处开阔无遮挡,又非民田,正好设观测点!”
王二柱刚要迈步,就被泥粘住了鞋,差点摔个趔趄:“大人,这地连站都站不稳,咋放日晷?下雨还不得淹了雨量筒?”
周大人脸色一沉:“王匠师此言差矣!低洼地亦是地,稍加平整便可使用。沈吏若执意要官地,怕是要等下官上报司天监、再等陛下批复,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 只是耽误了观测,可不是下官的责任。”
这话带着威胁,明摆着要逼沈序妥协。苏微刚要争辩,却被沈序拉住。他走到低洼地中央,示意王二柱取出水准器与日晷:“周大人既说此处可用,那咱们便当众实测 —— 观测点需‘地平、向正、无遮挡’,若实测合格,下官立刻动工;若不合格,还请大人拿出真心,配合选址。”
周大人没想到沈序会来这一出,心中发虚,却架不住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 刚才引路时,不少农户好奇跟来,此刻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测便测!难道还能测出花来?” 他硬着头皮应下。
王二柱麻利地将水准器放在土墩上,待浮标稳定,细红线明显偏向东南 —— 低洼地西北高、东南低,倾斜近两寸。“周大人您看!” 王二柱指着红线,嗓门洪亮,“这地是歪的!比俺家那歪锅还斜,日晷放这儿,指针影子都得跑偏!”
百姓们哄笑起来,有个老农喊道:“周大人,这地俺们都知道,一到雨季就淹,连庄稼都种不活,咋能放观测的物件?”
沈序接着取出日晷,对准正南方向(用罗盘校准),此时正值巳时初,日影本应落在 “巳时一刻” 刻度,可在低洼地的倾斜地面上,日影却落在 “巳时三刻”—— 延迟了两刻。他让苏微展开纸笔,当着众人的面记录:“此地地势倾斜,日影延迟两刻。若设观测点,每日记录的日出、日落时辰都会偏晚,农时测算便会出错 —— 比如春播本应辰时播种,按此数据会误为午时,麦苗必遭霜冻;秋收本应申时收割,会误为酉时,稻谷必受潮发霉。”
“误数据就是误收成啊!” 张家庄赶来帮忙的张老汉挤到前排,指着日晷对百姓喊,“去年俺们庄就因司天监农时记录晚了一日,麦子晚收遭了雨,少收了两成粮!这要是延迟两刻,一年得误多少事?”
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有的指责周大人 “拿百姓收成当儿戏”,有的喊 “快给沈吏找块好地”,连县学的老秀才都摇头:“周大人此举,非为百姓,实为私利,不妥,不妥!”
周大人额头上渗出冷汗,官袍后背都湿了,想辩解却被百姓的声音盖过。他见势不妙,连忙拉着沈序的手:“沈吏息怒!下官也是被下属蒙蔽,不知此地倾斜如此严重!东门外的晒谷场,下官这就协调县学腾出来,保证今日就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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